民间故事：锁龙井

景点排名 2025年07月05日 17:50 1 admin

光绪二十六年的秋雨，把北京城泡得像块发涨的绿豆糕。东直门内大街上，王铁山蹲在自家铁匠铺门槛上，盯着对面那口被青石板盖住的老井直犯愣。井沿的石缝里钻出几丛野蒿，被雨水打得蔫头耷脑，倒像是谁薅着头发往下拽。

“爹，巡抚衙门的差事还接不接？”儿子王小栓举着块烧红的铁坯子，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洇出一个个黑点儿。

王铁山没回头，手指叩着膝盖：“接，怎么不接？不过得先把那井圈补补。”

他这话让王小栓手里的大锤差点砸在脚面上。那口井在街坊眼里可是个忌讳，打清朝定都北京那会儿就有了，井栏上盘着两条石龙，龙嘴衔着铁链子直沉井底。老人们说，底下锁着条犯了天条的黑龙，谁要是动了铁链，就得遭水淹城的报应。

可王铁山不信这套。他十五岁跟着师父学打铁，见过的邪乎事儿不少，最信的还是手里的锤头。昨儿个巡抚衙门的人来传话，说洋兵眼看要打进城，得加固城防，要他连夜赶制一百个铁蒺藜。路过井边时，他瞅见井栏裂了道新缝，石龙的眼珠像是转了半分，直勾勾盯着他。

“爹，那可是锁龙井啊！”王小栓把铁坯子扔进水里，“张屠户家的小子前儿个就扒着铁链子荡秋千，当晚就发了羊角风。”

王铁山啐了口唾沫，抓起墙角的錾子：“他是吃多了肥肉堵着心窍。这井圈再不补，等洋人来了，指不定把它当成炮眼炸了。”

日头偏西时，井边围了不少人。王铁山脱了短褂，露出油亮的脊梁，錾子在石缝里敲得当当响。忽然间，井里冒起白花花的水汽，铁链子哗啦啦地往上蹿了半尺，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扯。

“快住手！”人群里钻出个穿蓝布道袍的老道，手里的拂尘指着井口，“龙王爷要醒了！”

王铁山眯起眼打量这老道。道袍洗得发白，发髻上别着根桃木簪子，倒像是个混饭吃的。他没停手，反而抡起锤子往錾子上砸：“我补井圈，碍着龙王爷什么事？”

话音刚落，井水“咕嘟”冒泡，铁链子突然绷紧，像是有头大水牛在底下使劲拽。井栏上的石龙眼睛竟渗出红水，顺着石缝往下淌，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人群“嗷”地炸开了锅，张屠户抱着儿子就往家跑，卖豆腐的李婶把担子一扔，连木勺都忘了捡。王小栓腿肚子转筋，拉着王铁山的胳膊就想走，却被他甩开了。

“怕什么？”王铁山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亮闪闪的精铁，“师父传我的法子，用这淬火的精铁补缝，比什么符咒都管用。”

他把精铁烧得通红，“滋啦”一声按在石缝里。井水突然翻起黑浪，铁链子猛地往上抽，带着股腥腥的土腥味。王铁山被拽得一个趔趄，手却死死攥着錾子，铁水顺着石缝流进去，把裂开的地方补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时，井底传来闷雷似的吼声，井水“腾”地涨了半尺，眼看要漫过井沿。老道急得直跺脚，从袖里摸出张黄符想贴上去，却被王铁山一锤子打飞了：“别添乱！”

说也奇了，他这一锤下去，井水“唰”地退了回去，铁链子“哐当”落回井底，只有井栏上新补的铁条泛着蓝光。王铁山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刚要说话，就见老道扑通跪在地上，对着井口磕了三个响头。

“壮士可知，你救了全城百姓？”老道爬起来时，眼睛亮得吓人，“那黑龙本想借洋兵进城的乱子挣脱锁链，你这精铁补了井栏，正好镇住它的煞气。”

王铁山没接这话，扛起工具就往家走。他瞧见井边的石缝里，钻出棵翠绿的小草，在晚风里轻轻晃悠。

转天一早，王小栓去挑水，发现锁龙井的铁链子少了半截。他慌忙跑回家，却见王铁山正在火炉边打制铁蒺藜，脊梁上多了道青黑色的抓痕，像是被什么猛兽挠过。

“爹，铁链子……”

“别咋咋呼呼的。”王铁山往炉膛里添了块煤，“昨儿个补井时，铁链子缠在錾子上，扯断了一小截。”

王小栓盯着那道抓痕发愣。他记得清清楚楚，爹昨天还没有这伤。更怪的是，街坊们都说，昨夜梦见有条黑龙从井里飞出来，在城墙上空盘旋了三圈，吐出的黑气把城门糊得严严实实。

三天后，洋兵果然打到了东直门。可他们架起大炮轰了半天，炮弹一碰到城墙就炸成碎末，像是撞在棉花上。有个戴高帽的洋官不信邪，亲自扛着炸药包想炸城门，刚跑到护城河，就被水里突然冒出的黑蛇缠住了腿，活活吓死在河边。

消息传到铁匠铺时，王铁山正在给最后一个铁蒺藜淬火。他看着铁蒺藜上泛起的蓝光，突然想起老道说的话。这时，王小栓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攥着半截铁链子：“爹，张屠户在井边捡着的，上面还挂着这个。”

铁链子末端拴着块巴掌大的龙鳞，黑得发亮，摸上去像块暖玉。王铁山把它揣进怀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

“爹！”

“没事。”王铁山摆摆手，眼角的皱纹突然深了许多，“记着，往后要是井圈再裂了，就用精铁补。别信那些鬼神说法，可也别怠慢了它。”

那天夜里，北京城飘起了雪。王小栓被冻醒，看见爹披着棉袄坐在院里，对着锁龙井的方向发呆。月光照在爹的脊梁上，那道抓痕泛着幽幽的光，像是条小蛇在慢慢游走。

后来，洋兵没打进东直门，锁龙井的铁链子再也没人敢碰。王铁山在开春时得了场大病，临死前攥着那块龙鳞，说梦见黑龙跟他道谢，说欠他一条命，将来要还。

这话传了三代人。到了民国年间，有支军队想把铁链子拉上来卖钱，刚拽出三丈多长，井里就冒黑水，腥得人睁不开眼，还传来打雷似的吼声。带队的军官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把铁链子扔回去，还让人用水泥把井口封了。

再后来，东直门拆迁，施工队用推土机把井栏撞开个豁口。当天夜里，整个胡同的水龙头都往外冒黑水，带着股土腥味。有个老瓦匠认得王铁山的孙子，说这是锁龙井在发脾气。

王铁山的孙子叫王建国，开了家汽修厂，也不信鬼神。可他听爷爷讲过太爷爷补井的事，还是买了块最好的锰钢，照着当年的样子补好了井栏。说来也怪，他刚把最后一颗螺丝拧好，所有水龙头都恢复了正常。

现在，那口井还在东直门的街角，被围在玻璃罩里当文物。有回下大雨，王建国路过那里，看见玻璃上凝着水汽，隐约有两条龙影在里面游动。他想起爷爷说的话，对着井口鞠了一躬，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叮”的一声，像是铁链子轻轻碰了下井壁。

雨停后，有人发现井栏上新补的锰钢泛着蓝光，跟当年王铁山打的铁蒺藜一个颜色。而胡同里的老人们说，那是黑龙在道谢——谢那个不信邪的铁匠，谢他守住了一方水土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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