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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集流觞,市井烟火:中国古代的“乐园”密码

景点排名 2025年08月14日 22:00 1 cc


雅集流觞,市井烟火:中国古代的“乐园”密码


对游乐空间与新奇体验的向往,是人类寻求快乐的本能。中国古人同样热衷“游园”,他们的“乐园”虽无机械装置,却充满了别样的意趣与雅致。


文|王敬雅

ID | BMR2004

上海市民也太快乐了吧!7月5日,上海乐高乐园度假区正式开园。除了欢乐谷、迪士尼,上海的主题乐园又多了一座。对游乐空间与新奇体验的向往,其实是人类寻求快乐的本能。回溯历史,中国古人同样热衷“游园”活动,他们的“乐园”虽无机械装置,却充满了别样的意趣与雅致。


古代中国的游园会形式多样,皇家宫苑常设宴游,百官同乐,华灯璀璨;文人雅士则偏爱私家园林或风景名胜,或三五好友吟诗作对,或独自静观四时变化;平民百姓于节令出游,熙熙攘攘间尽显市井繁华。这不免令人好奇,古人是否和我们一样,在游园中寻求身心的放松与精神的愉悦,形成某种穿越时空的心灵呼应。


01

文人雅士的聚会

中国历史上的雅集活动,是文人精神与生活情趣的璀璨结晶。

在中国古代丰富多彩的社交与休闲活动中,文人雅集无疑是最具代表性也最富文化韵味的一种。它不同于喧嚣的市井庙会或奢华的宫廷宴游,是文人墨客以诗文书画、清谈哲理为核心的高雅聚会。雅集钟情于宁静致远、远离尘嚣的场所,以求身心沉浸于自然与艺术的交融之中。而兼具自然山水之趣与人文营造之美的园林,便成为承载这份雅致情怀的首选之地。正是在这方天地里,文人们得以挥毫泼墨、流觞曲水、诗词唱和,将园林的自然景致转化为激发灵感、滋养心灵的舞台,使雅集成为一场在美景中展开的心灵对话与文化盛宴。


中国历史上的雅集活动,是文人精神与生活情趣的璀璨结晶。清代文学家张潮在《幽梦影》中写道:“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


我国古代有过很多著名的雅集活动,例如,西汉时,梁孝王刘武于其壮丽的梁园(又名“兔园”)广纳名士,司马相如、枚乘等才俊长期寄居其中,“梁园宾客”的佳话流传千古,李白“十载客梁园”之句便源于此,史称“梁园之游”。三国鼎立之际,曹操定都邺城,曹丕、曹植兄弟亦好文,遂使邺下文士云集,他们“行则连舆,止则连席”,常于酒酣耳热之际“仰而赋诗”,盛况空前。以曹丕撰写的《典论·论文》所评“建安七子”为核心的群体,开创了文人集团性雅集唱和的先河,“诗酒唱和领群雄,文人雅集开风气”。西晋权臣石崇,虽以奢靡闻名,亦富文才,其金谷园景致冠绝一时,他召集左思、潘岳等二十三人结成“金谷二十四友”。元康六年,石崇于此设宴为王翊饯行,众宾赋诗成集,并作《金谷诗序》。东晋永和九年,王羲之在会稽山阴兰亭召集谢安、孙绰等四十余位名士,举行三月三修禊之会。“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曲水流觞,赋诗抒怀。王羲之乘兴挥毫,写下千古名篇《兰亭集序》,其文采与书法双绝,使兰亭雅集成为后世仰望的文化巅峰。至唐代,白居易晚年隐于香山。会昌五年,他先后邀集胡杲、吉皎等六位古稀老人(七老会,一个文学集会群体),以及年逾九旬的李元爽、僧如满(九老会),于香山诗酒唱酬。九位年龄平均九十岁的老者盛会轰动一时,白居易作诗并绘《九老图》以为纪念,“香山九老会”遂成文人雅集史上独特的高龄风雅传奇。


到了明清时期,这种雅集成了文人日常交游的重要方式。清代戏曲作家李斗所作的《扬州画舫录》中记,马氏小玲珑山馆、程氏筱园及郑氏休园等处,就是举办雅集诗会的鼎盛之处。每逢雅集之期,园中各处便会精心布置:每席一案,其上文房器具、茶点果品一应俱全——笔两支、墨一锭、端砚一方、水注一个、笺纸四张、《诗韵》一部,茶壶、茶碗各一,佐以果盒与茶食盒。诗作甫一完成,便立即交付刻印,刻印后尚有三日之期供作者反复推敲、修改,之后方定稿并“遍送城中”。


在众多雅集活动中,传说发生在王诜“西园”的“西园雅集”最具传奇色彩。据传由北宋画家李公麟所作的《西园雅集图记》描述,元祐年间,驸马王诜在其西园邀请了苏轼、黄庭坚、秦观等十五位名士,进行吟诗作画、题石抒情等高雅文化活动,场面“卓然高致,名动四夷”,被后世视为文人雅集的典范。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现存北宋文献中并无关于“西园雅集”的直接记载,这引发了学者对其真实性的讨论,如美国学者梁庄爱伦便认为它是后人建构。事实上,将王诜与“西园”明确联系起来,并详细描述此次雅集,始于明代文献。明初学者杨士奇在《东里集》中首次明确指出“西园”乃王诜延请苏轼等人“燕游之所”,其后明代举人曹安《谰言长语》也予以确认。由此可见,明代文人士大夫通过文献书写,不仅为这场雅集“落实”了场所(西园),更将其推至文艺领域的中心位置,赋予其“正统”地位,以此确立并强化了自身所推崇的文化话语权。西园雅集,很大程度上是后世基于元祐文人精神所塑造的理想文化图景。


02

平民百姓的游乐

古代普通百姓的游园会充满了市井生活的喧嚣与活力。


与文人雅士追求清幽意境、诗文书画的雅集不同,古代普通百姓的游园会则充满了市井生活的喧嚣与活力。他们的“游园”往往与岁时节令、庙会集市紧密相连,发生在城隍庙、土地祠、风景名胜旁的开放空间或临时围起的市集。这里没有精雕细琢的案上文房,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满目的货摊、香气四溢的吃食、热闹喧腾的百戏杂耍以及摩肩接踵的人流。


宋代是中国古代历史上市民生活最为丰富的时代。宋代园林的兴盛与公共化,打破了其仅为文人雅士专属的格局。皇家园林如东京(今河南开封)的琼林苑、金明池,按例在二月开放,“命士庶纵观”,称为“开池”。私家园林亦纷纷敞开大门,如扬州朱氏园于芍药盛放时,“饰亭宇以待来游者,逾月不绝”。


普通百姓入园,更追求轻松热闹的市井之乐。饮食是重要一环:游人常自带干粮如枣䭅(音hú,一种包裹枣馅的面点)、炊饼,园内亦有酒食摊点售卖小吃,甚至催生出如“宋五嫂鱼羹”这样的名店。游园会中的娱乐活动则更为丰富多样,私家园林为吸引游客,常设标竿射垛、秋千、斗鸡、蹴鞠等通俗游戏,歌舞表演不再是小型宴集的点缀,而是面向大众,“都城之歌儿舞女,遍满园亭”。大型公共园林中,龙舟竞渡更是观者云集的盛事。


此外,宋代同前代一样,踏青游春风气极盛,成为全民性的活动。“户户游春不放春”反映了时人对春光的珍视,形成“车如流水马如龙”“路无虚日”的热闹景象。民众在郊野“设席籍草”,欣赏春日美景,更热衷荡秋千、放风筝等娱乐活动,体验“漫随儿女打秋千”的轻松与欢乐。赏花也是游园的核心内容之一。宋代赏花活动走向大众化、平民化。洛阳牡丹盛开时,“倾城往观”,“乡人扶老携幼,不远千里”。私家园林和花市在花期常开放,民众“载酒争出”、“引满歌呼”,游赏花市,“戴花饮酒相乐”,共享花事盛景。


宋代的节令庆典常以宏大的“游园会”形式展开,园林成为承载全民欢乐的核心舞台。元宵节(上元节)是年度最盛大的园林灯会。宋廷将御街及皇家园林装点成梦幻世界,观灯期从三日延至五日乃至更长。御街“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形成绵延十余里的露天游艺场。帝王标榜“与民同乐”,百姓涌入开放的皇家苑囿,赏花灯、猜谜语、观烟火、看百戏,在灯火辉煌的园林中共享不夜之欢。


寒食清明时节,兼具祭扫与春游。民众涌向城郊,“皆出城上坟”,人流如织。此时私家园林与郊野名胜纷纷开放,形成大型春游园会。人们祭祖之余,在园林山野间踏青、放风筝、打秋千、斗百草。尤为壮观的是,金明池皇家园林在清明后举办盛大的“龙舟游园会”,数十艘华丽龙舟竞渡夺标,山呼拜舞,吸引全城目光。


到了南宋,即使偏安一隅,宋人仍进行着游园集会。临安西湖,本身就是一座超大型公共园林,“西湖十景”闻名遐迩。朝廷“乐与民同,凡游观买卖,皆无所禁”。这里常年如同游园会,尤以中秋钱塘弄潮为奇观。更日常的则是,湖滨汇聚无数“赶趁人”(指宋元时期走江湖、跑码头的技艺人),表演杂剧、杂技、蹴鞠、投壶、傀儡戏、水戏、放风筝等,项目“不可指数”,游人“目不暇给”,将园林变成了永不落幕的综合性游乐园。


03

游园与养心

园林游赏的核心价值不仅在于观赏山水草木等实体景观,更在于体味其意蕴。


虽然世殊时异,不同人群有不同的游园体验,但大家追求的目标相似。曾皙(孔门七十二贤之一)说出了游园会的真谛:“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游乐的项目和景色只是一种背景,在这个情景当中,古人和我们一样,寻求的是一种目色所及之美,是人和人的交往,是人和自己的对话。

明代诗文作家邹迪光在《愚公谷乘》中曾言:“园林之胜,惟是山与水二物。”古人在游赏园林时,首要观览的便是山容水态之美。中国古典园林中的山水景致,实有真假之分。部分大型园林,或包纳真山真水,或引入山之余脉、水之支流以成景,明代著名造园家计成所著《园冶·相地》中说,园林山水“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能予人游历真实山川之感。但就大多数园林来说,其景致营造则主要依赖假山假水,讲究“一勺代水,一拳代山”,以极简的水意与拳石,象征性地表现山水林泉的无限意蕴。明代画家、园林设计师文震亨所作《长物志》亦强调:“石令人古,水令人远。园林水石,最不可无……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正是这种精妙的比拟与象征手法,使游赏者能在方寸之地触发丰富的审美联想,从而领悟自然山水的深远妙趣。


游园体验往往随四季更迭而不同:杜丽娘游园时感慨“春色如许”,正是缘于园中“姹紫嫣红开遍”的景象。南宋文学家王十朋写的《思贤阁记》则记载了四时草木带来的不同审美体验:“春有百卉,有游人,鸟有幽声;夏有浓绿,有清风,蝉嘒嘒有新声;秋有疏林,宜夕阳,宜月;冬有茂松,宜雪中观,宜风雨中听。”这些各具特色的自然元素,共同赋予游人丰富而深刻的审美感受。


园林游赏的核心价值不仅在于观赏山水草木等实体景观,更在于体味其意蕴。这种深层次的主题性体验,往往需要借助由日月光影、气候变化等形成的“风月景”,正如王十朋所言的清风、夕阳、冬雪、风雨营造的无边意境来实现。风月景虽具偶然性,却能为园林景观注入丰富的层次与变化,并深刻触发人生不同场景带来的感悟。


感悟自然是中国古人拓展心智体验的一个主要途径,他们将草、木、花、树作为自己与世界关联的方式,用自然的触手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明末史学家、文学家张岱游西湖的经历便是绝佳例证。一场大雪中,他独往湖心亭赏景,并记录下“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的奇观。此时,“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的渺小意象,在苍茫雪景的宏大背景下得到极致凸显。正是这风月景所塑造的独特意境,升华了游园体验,引发个体生命面对浩渺宇宙时深刻的哲思与渺小感,将自己的生命体验生发于游园之中。


当然,除了需要修行心智的风物游园,古代人也有沉浸式体验的游园会。清代皇帝就举办过“主题游园会”,体验普通百姓的别样生活。其中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宫廷内精心打造的“买卖街”。这条仿真的市井街道设在圆明园同乐园,店铺林立,鳞次栉比,绸缎庄、瓷器店、茶楼酒肆、估衣铺、点心摊、当铺、茶馆、书坊一应俱全。街市上虽然货物琳琅满目,但是商贩、市民的扮演者皆为宫内太监、宫女,甚至还有大臣家眷。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吆喝叫卖的掌柜、精打细算的伙计、讨价还价的顾客,市井俚语、喧嚣叫卖声此起彼伏,力求营造出最逼真的民间烟火气。皇帝、后妃、皇子们则兴致盎然地化身“游客”,在这精心设计的“剧本杀”场景中穿梭。他们会饶有兴致地挑选物品、品尝街头小吃、与“商贩”煞有介事地议价。据说物价也与市面相差无几,一文钱一个烧饼,几文钱一碗茶,皇帝也要按“规矩”付账。这场大型角色扮演游戏,让深居宫禁的统治者得以短暂地体验另一种身份的生活日常,在嬉游中满足对宫墙外世界的好奇与想象。


无论寄情真山水或品味精微拳石,还是感悟四时风物或沉浸人间烟火,游园的精髓终归于心灵的涵养与觉醒。它是在有限天地间,以自然为镜,叩问生命本真;于角色转换中,对话内在的自我。古人也好,今人也罢,快乐的核心始终如一:于有限的空间与变换的形式中,寻求心灵的触动、温暖的联结与自我的发现。


来源 | 《商学院》杂志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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