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光生｜静静的宝瓶河

景点排名 2025年09月25日 14:54 3 admin

静静的宝瓶河

安光生

　　宝瓶河，初闻这名字时，只当是祁连山中草原上无数条无名溪流中的一条，像被风沙藏起的石子，没什么特别。直到翻阅祁连山的褶皱，那片肃南边缘牧区的浪花中发现，那汪藏在黑河臂湾里的草原，才撞进了我的眼睑。而关于它的传说，更像河底的卵石，在牧民的歌声里被反复摩挲，泛着古老的光。当地的裕固族人说，宝瓶河是祁连山的馈赠。

　　初识宝瓶河，是在一个微雨的清晨。雨丝细如牛毛，把远处的雪山笼成一层淡蓝的雾。河水不像江南溪流那般娇柔得怕碰碎，也不似黄河那般汹涌得要冲垮一切，它就那样静静地淌着，水色是极清的绿——不是深潭的墨绿，也不是湖水的浅绿，是被岸边云杉染透的翠绿，又混了点刚破晓的天空的淡蓝，像一块被水流揉碎的翡翠，每一缕波纹都闪着透亮的光。河床里的卵石半露着，大的如磨盘，小的似鸽子蛋，全被水流磨去了棱角，滑得像牧民手里的羊脂玉。偶尔有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一束束落在水面上，碎成一片跳动的银鳞，顺着水流漂向远方，让人疑心那是宝瓶里洒出的碎银。我蹲在河边，伸手去碰河水，凉丝丝的，却不刺骨，像雪山融化的温柔，忽然就懂了“宝瓶”二字的深意——这河，原是祁连山捧在手心的宝瓶，装着雪山的融水，装着草原的灵气，更装着牧民世代的期盼。

　　沿着河岸往前走，才发现这“宝瓶”里藏着的风光，比传说更动人。清晨的河岸是安静的，牧民的牛羊踩着露水沿河岸漫步，黑色的牦牛低着头啃食岸边的青草，蹄子踏过浅滩时，溅起的水花沾在草叶上，亮晶晶的，像传说里宝瓶洒下的碎钻。几只白鹭站在水中央的卵石上，细长的腿没在水里，偶尔低头啄一下水面，惊得水底的小鱼往石缝里钻。正午的阳光烈了，河岸边的马兰花便开得肆无忌惮，紫色的花穗垂在水面，像一串串小铃铛，风一吹，花瓣落在水里，顺着水流漂，引得蝴蝶在水面上蹁跹，有的停在花穗上，有的追着花瓣飞，连蜜蜂都嗡嗡地围着花丛转，把正午的河岸闹得热热闹闹。

　　傍晚时分，才是宝瓶河最美的时刻。夕阳像一块烧红的玛瑙，挂在草原的尽头，把河水染成了金红色——靠近岸边的地方，水是橘红的，像掺了蜜的果酒；河中央的水，是金红的，像流动的熔金；远处与天际相接的地方，又成了淡粉的，和晚霞连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水，哪是天。河岸边的帐篷升起袅袅炊烟，淡蓝色的烟柱在风里飘着，慢慢融进晚霞里。牧人的歌声顺着河水飘来，是裕固族的调子，听不懂歌词，却能听出几分辽阔与温柔，像河水一样，缓缓淌进心里。偶尔有晚归的马群从河边跑过，马蹄声“哒哒”地响，溅起的水花带着金红色的光，像在河面上撒了一把火星。

　　我常坐在河岸的云杉下，看河水从眼前流过，水面映着晚霞、炊烟、马群，还有天上慢慢亮起来的星星，仿佛能看见它从雪山之巅奔来——穿过茂密的云杉林，树叶上的露珠滴进河里；绕过开满野花的草甸，蒲公英的种子落在水面上；途经牧民的帐篷，牛羊的影子映在水里——一路滋养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草，每一只牛羊，每一个生命。

　　让我真正走进宝瓶河的，是曲卓姑娘。她是当地的藏族姑娘，有着像宝瓶河水般清澈的眼睛，笑起来时，脸颊上会浮现两个浅浅的酒窝。第一次遇见她，是我在河边时，她骑着一辆摩托车，远远地喊我：“大哥，你要去哪里？”她的汉语非常流利，也带着一股热乎劲儿，不由分说地把我拉上摩托车，带我去了她的家。

　　曲卓的家是一座洁白的帐篷，她的阿妈端出刚煮好的酥油茶，茶香混着奶味，暖得人心里发颤。在与她的交谈中得知，她不但拍短视频宣传牧场的秀美景色，而且会把格萨尔王在宝瓶河的传奇故事讲的娓娓动听，并带我去“宝瓶河”“将军座”“拴马桩”“胎衣石”“碱水泉”等实地游览。

　　和曲卓相处的日子里，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淳朴与善良。她会把家里最好的食物留给我，会因为我一句“这里的星星真亮”，拉着我在河边坐半夜，给我指哪颗是“牧人星”，哪颗是“宝瓶星”。她的世界很简单，河水、草原、牛羊、亲人，却有着最纯粹的快乐。我看着她在河边奔跑，裙摆像展翅的蝴蝶，忽然觉得，宝瓶河的灵气，不仅在水里，更在像曲卓这样的人身上。离开的那天，曲卓送我到宝瓶河边。河水依旧静静地流着，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闪着光。她说：“大哥，以后要常来，宝瓶河会想你的。”我摸着河边的石头，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我早已爱上了这条河。远处的雪峰依旧蒙着淡蓝的雾，马兰花在岸边开得正盛，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刻进了心里。我知道，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想起祁连山，想起那片草原，最先浮现在眼前的，一定是宝瓶河的那汪青绿——那是祁连山捧在手心的宝瓶，装着传说，装着风光，更装着一份让人牵挂的温柔。

　　（作者简介：安光生，肃南人，中国自然资源作协和中国林业生态文学作协会员。在《新华社》《光明日报》《中国绿色时报》《中国自然资源报》《甘肃自然资源报》《甘肃日报》《甘肃文苑》《张掖日报》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百余首（篇），散文《美在祁连》《山水家园》等作品在2021年至2022年曾三次获全国及甘肃自然资源系统举办的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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