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鹏｜赴京随笔（五）

景点排名 2025年10月03日 14:56 1 cc

文/康有鹏

五、夜宿开封府

由少林寺到开封约160公里，我对这座历史文化名城，虽有着浓厚的兴趣，但仅从史书、影视剧和相关资料中有所了解。最闻名者莫过于大宋王朝的都城，一望无际的古代“四战之地”，“头顶悬河”而令人胆寒的黄泛区重镇而已。近年来，有关“清明上河园”景区的宣传，尽乎红遍网络和自媒体，我曾多次乘坐高铁途经与之紧邻的省会郑州，亦未了却到此一游的心愿。

这次自驾返京，从少林寺直去开封，约下午四时许抵达。冒着薄云笼罩而极度闷热的天气，我们穿过开阔而笔直的街区，到达“清明上河园”景区。车辆拥堵和摩肩接踵的人流，似乎成为国内著名景区的标配。从一定意义上讲，全民旅游亦是太平盛世和人民享受幸福时光的具体体现。

作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清明上河图”，出自北宋画家张择端之手。它生动记录了12世纪北宋汴京的繁荣景象，绘制了独具特色的城楼、桥梁、房屋、水域和大小船只、车辆、轿子等，描绘了数量庞大的各色人物，以及牛、骡、驴等牲畜，具有极高的历史艺术价值和浓浓的人间烟火。

开封市依照这幅传世名画，精心打造的“清明上河园”景区，占地600余亩，水域约占三分之一，景观建筑达三万多平米。整个园区开有五门：分别是迎宾门、端门、丹凤门、金水门、通津门。划分为三大景区：即迎宾广场、南苑和北苑景区。迎宾广场主要有张择端雕像、清明上河图铜雕、宋都广场、东京码头、梦回大宋体验馆、大师坊、清明文化广场。园内以双亭桥为标志，分为南苑和北苑，南苑突出宋代市井风俗文化景观，北苑则以皇家园林和古代娱乐项目为特色。

作为复原的大型宋代历史文化主题公园，早在1998年10月已对外开放。后续历经20余年二、三期工程建设，现已成为中原地区最大仿宋古建筑群，成为中原大黄河旅游线上一个重要景区，成为从“名画”到“名园”华丽蜕变的宋文化传承创新名片。

当走进这座气势恢宏的园区，北宋王朝的盛世繁华，使人目不暇接，惊叹不已！我们按照导游图，有重点的游览了几个区域。由于正置暑期，许多游客带着孩子，近乎沉浸在魔幻般动画世界；有些娱乐项目，拥挤的游客排起了长龙；远观“大宋-神舟号”巨舰上下摆动，兴高采烈的游客喊声震耳欲聋。在大型水幕实景演出现场，从简介得知，自开园以来精心制作的《大宋·东京梦华》《包公巡游汴河漕运》《大宋·东京保卫战》《岳飞·郾城大捷》等数十部剧作，均获得游客交口称赞。当夜幕降临后，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射下，美轮美奂，宛若人间仙境。

然而，此刻却勾起了我对这座历史名城的追忆。北宋是当时世界上经济极度繁荣的盛世王朝，后在金兵铁蹄之下，却发生了“靖康之变”惨败亡国事件，徽、钦二帝被劫持于苦寒的异国他乡……开封作为中国八大古都之一，历史地位起伏巨大，堪称一部浓缩的华夏兴衰史。

早在战国时期（前364-前225年），魏惠王将都城从安邑（今山西夏县）迁至大梁（今开封市），首次成为一国都城。魏国开挖鸿沟引水，发展农业和交通运输，很快成为繁华都会和战略要地。百余年后，秦将王贲率大军攻魏，在久攻不下的情急之下，引黄河水灌城，三月洪水未退而浸泡城池，使之遭受灭顶之灾。此后，千余年尚未恢复元气。

五代时期（公元907-960年），除〝后唐”以外，〝梁晋汉周”四个中原王朝均定都于此，经过短暂恢复，开封取代长安、洛阳，正式成为北方政治中心。“后周”世宗柴荣经过规划和大规模扩建，奠定了开封作为北宋东京城的坚实基础。

公元960年，宋太祖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建立北宋王朝，都开封、称东京。这是开封史上最为辉煌的黄金时代（共168年）。东京城市人口超过百万，是当时世界上面积最大、最繁华的大都会。凭借漕运之利，汇聚天下财富，故有“汴河通，开封兴”之誉。打破了坊市制度，出现夜市和瓦舍勾栏等，市井文化高度发达，人们生活丰富多彩。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就是在这样的大背下诞生的。在军事上，开封虽处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但通过庞大的禁军和发达的漕运得以维系。公元1127年，北方金军大举南下，攻破东京，俘虏徽、钦二帝，史称“靖康之耻”。北宋灭亡，东京城惨遭掳掠和破坏，夕日辉煌瞬间化为灰烬。忆及至此，无论开封兴衰之因诸多，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的古训，似乎犹言在耳！

在经历漫长的衰落期后，由于隋唐大运河通济渠（汴河段）成为全国漕运命脉，位于汴河咽喉的开封，其地位急剧上升。公元1214年，金朝为躲避蒙古大军锋芒，金宣宗将都城从中都（今北京市）南迁至开封，称“南京”。作为金朝最后一个首都，开封得到了短暂喘息和重建，再次成为区域性中心。公元1233年，蒙古大军南下，围困金都开封。这是一次冷兵器时代最强攻城术的集中展示，也是火药武器首次规模性登场的血腥实战。石炮、火枪、震天雷、投石机等，纷纷登场。蒙金双方在攻防博弈中，充分展现了传统城防与现代火力的激烈对撞。最终在北面如潮水般蒙古大军攻势下，南面依旧是坚挺的南宋军队严防死守，这个曾以铁骑横扫北中国的金王朝，皇帝金哀宗弃城出逃。次年，在蒙古与南宋联合进攻下，金朝灭亡，开封城再遭战火重创。

自此以后，这座曾历五代有过近400年荣耀的城市，再也未能成为统一王朝的首都。据史家研究，其衰落的根本原因有三：一是黄河水患。南宋以后，黄河改道，夺淮入海，其主干道流经开封附近。此后数百年间，黄河多次泛滥、决口，泥沙将开封城的辉煌深深掩埋于地下，形成了“城摞城”的奇观，地理环境严重恶化。二是漕运中断。元朝定都北京后，重修京杭大运河，漕运干线不再经过开封，使其丧失了交通枢纽地位。三是战乱破坏。作为中原腹地，每逢改朝换代和大的战乱，这里都是必争之地，屡遭兵燹。如明末李自成义军曾水灌开封，亦造成巨大灾难。

据考古发现，开封“城摞城”现象乃考古史中最独特、最震撼的奇观。它形象地展示了“黄河母亲”与“黄河暴君”的双重角色，将开封数千年的兴衰史，垂直地叠压在了地下。自上而下有6座不同朝代的古城遗址：清代开封城（距地表约1m左右）、明代开封城（地下2-3米）、金代汴京城（地下4-5米）、宋代东京城（地下8-10米）、唐代汴州城（地下10-12米），最底层为战国时期魏国大梁城（地下12-14米以下）。它们像无情而厚重的历史教科书一样，被黄河泛滥带来的泥沙一层层掩埋封存，形成了世界上罕见的城市遗迹奇观。

开封“城摞城”的形成，与黄河有着直接且残酷的关系。由于黄河泥沙含量极高，在下游河道淤积，导致河床远高于两岸地面，成为“地上悬河”（现黄河开封段河床，比市区地面仍高出约7-10米）。一旦河堤决口，洪水便以倾泻之势，携带大量泥沙将整个城市湮没。但因开封曾处于漕运枢纽，战略地位及经济价值极其重要，后人无法轻易迁城，只能在被掩埋的废墟上，清理表层，重新夯土筑城。如此循环往复，便形成了城下摞城的奇特景观。总而言之，这座“城摞城”的垂直地下博物馆，沉默却无比震撼地述说着开封与黄河之间爱恨交织的千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