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景点排名文章正文

工地上我和陌生女子当了3年夫妻,再次相遇时我才知道她真实身份

景点排名 2025年11月03日 21:56 1 admin

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滚,砸在滚烫的钢筋上,“滋啦”一声,蒸发得无影无踪。

工地上我和陌生女子当了3年夫妻,再次相遇时我才知道她真实身份

太阳像个不讲理的债主,把整个工地烤成了个巨大的烙铁。

我叫陈明,一个在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靠力气换饭吃的钢筋工。

那天下午,热得连知了都懒得叫了,我正蹲在板房门口,呼噜呼噜地扒拉着饭盒里没多少油水的白菜。

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眯着眼。

是个女人。

干净得不像话,跟这满是泥浆和铁锈的地方格格不入。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虽然旧,但整洁。脸上有点灰,可那双眼睛,亮得像探照灯,直勾勾地盯着我。

“有事?”我嘴里含着饭,声音含糊不清。

工地上很少有女人,有也是食堂大妈或者跟着男人出来干活的婆娘,个个都糙得跟砂纸似的。

眼前这个,不一样。

她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又咽了回去。那眼神里,有害怕,有犹豫,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我被她看得有点发毛,扒饭的动作也停了。

“你……找人?”

她摇摇头。

“那你看我干啥?我脸上有花?”我有点不耐烦了,工地上累一天,没心情跟人打哑谜。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点抖,但很清晰。

“我能不能……在你这儿待着?”

我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啥?”

“我没地方去。”她声音低下去,但眼睛还是盯着我,“我给你钱。”

我乐了,是一种荒唐的笑。

“大妹子,你看我这样,像是有地方给你待的吗?”我指了指身后那排简陋的活动板房,“那里面,一个房间塞八个老爷们,臭气熏天。你进去?”

她脸白了白,显然没料到是这光景。

“我可以在外面……”

“外面?喂蚊子还是喂野狗?”我打断她,觉得这女的脑子有点问题。

周围几个工友也注意到了这边,探头探脑,眼神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陈明,哪儿来的小妞啊?”

“哟,看着挺水灵啊!”

我眉头一皱,冲那边吼了一嗓子:“看你妈看!吃饭!”

那帮人缩了缩脖子,嬉笑着转过头去。

我重新看向她,语气缓和了点:“你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她没动,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我叫林岚。”她报上名字,像是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在这里待下去的身份。”

我没懂。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你……结婚了吗?”

我愣住了,脑子嗡的一声。

这他妈是什么路数?

“没。”我下意识地回答。

她眼睛更亮了。

“我们做个交易。”

“你让我住你这儿,对外,就说我是你媳妇,跟你出来打工的。”

“我帮你洗衣做饭,打理一切。我还可以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每个月,你发了工资,分我一点点生活费就行。”

我彻底傻了。

手里的饭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白菜和米饭撒了一地。

我看着她,像看一个外星人。

这女的,不是疯了,就是个骗子。

可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狡猾,只有一种被逼到绝路的孤注一掷。

“你图啥?”我问,声音干涩。

“图个安稳,图没人能找到我。”她的话很轻,但每个字都砸在我心上。

我沉默了。

我打量着她,瘦,但身板挺直。看着不像干过重活的人。

一个女人,跑到这男人堆里,说要跟我假扮夫妻。

风险太大了。

对我,对她,都是。

可是,我看着她那双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陈明,二十八岁,从山里出来,在这城里当牛做马快十年了。除了每个月寄回家的钱,自己一无所有。

光棍一条,连女人的手都没正经牵过。

说不想,是假的。

尤其是在这工地上,夜深人静,听着周围工友跟媳妇打电话腻歪,那心里就像被猫爪子挠一样。

现在,一个女人,一个干净漂亮的女人,自己送上门来。

哪怕是假的,是演戏。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你……不怕我?”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惨然一笑:“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总比落在那些人手里强。”

“那些人是谁?”

她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别问了。行,还是不行?”

我看着地上撒掉的饭,忽然觉得一阵烦躁。

“行。”

我听到自己说。

声音不大,但足够她听清。

她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谢谢。”

那天下午,我就像做梦一样,领着一个叫林岚的陌生女人,走进了我的“家”。

所谓的家,是我跟工头老王磨了半天嘴皮子,又塞了两包好烟,才在工地角落里要来的一间单独的工具房。

不到十平米,一张板床,一张掉漆的桌子,墙角堆着些乱七八九糟的杂物。

但,好歹是个独立空间。

“就这儿了。”我把门推开,一股霉味和汗味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岚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没说话。

我有点尴尬,挠了挠头:“条件……是差了点。”

“挺好。”她走进去,把身上那个小小的布包放在桌上,“比我想象的好。”

我不知道她想象的是什么样,但看她这样,我心里那点不自在,也散了。

“你先收拾着,我……我去跟老王说一声。”

我得去圆这个谎。

找到老王的时候,他正叼着烟,对着图纸比比划划。

“王头儿。”

他抬眼皮看了我一下:“嘛事?又想预支工资?”

“不是。”我搓着手,有点难以启齿,“那啥……我媳妇来了。”

老王叼着的烟差点掉了。

“你小子啥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

“就……老家的,这不是看我一个人在这边辛苦,过来照顾照顾我嘛。”我编得脸不红心不跳。

老王狐疑地上下打量我:“真的假的?别是外面找的野鸡,弄到工地上来,到时候出事我可不管!”

“说啥呢!王头儿,真是我媳妇!”我急了,“不信你去看!”

老王还真就跟着我去了。

到了工具房门口,林岚已经把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虽然还是那个破屋子,但看着利索了不少。

她正弯腰擦桌子,听到动静,直起身。

老王看到林岚,眼睛都直了。

他大概跟我一样,没想到我这个糙汉子,能找个这么标致的媳妇。

“嫂子好啊。”老王脸上挤出菊花一样的笑。

林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好。”

“陈明这小子,真是好福气啊!”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像是真信了,“行,那这屋子就给你俩住了,也算是个夫妻房。不过我可说好,别影响干活,也别在工地上惹事。”

“放心吧王头儿,肯定不会。”我赶紧保证。

老王又跟林岚客套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人一走,屋里就剩下我们俩。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他……信了?”林岚小声问。

“嗯。”

“那就好。”

她说完,又低头开始擦桌子,好像要把那层漆都擦掉一样。

我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那个……床就一张。”我开口,声音干巴巴的。

她擦桌子的手顿住了。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样。

“我……我睡地上。”我赶紧说,“我去找点木板和铺盖。”

说完,我逃一样地跑了出去。

第一天晚上,我就在地板上凑合了一宿。

板床和地板之间,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河。

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阵阵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像是什么花的味道,跟这屋子里的汗臭味格格不入。

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我这是干了件什么事啊?

捡了个媳妇?

还是捡了个大麻烦?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我睁开眼,看到林岚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桌子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到我起身的动静,她回过头。

“醒了?”

“嗯。”

“我烧了点热水,你洗把脸吧。”她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旧暖水瓶和脸盆。

我愣住了。

来工地这么多年,我都是用冷水随便抹一把脸就算完事。

从来没人给我烧过热水。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哦,好。”

我洗了脸,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她递过来一个馒头。

“我没找到卖早饭的地方,先吃这个垫垫吧。”

馒头是凉的,硬的。

但我咬在嘴里,却觉得比食堂热腾腾的肉包子还香。

“你哪来的钱?”我问。

“你昨天给我的。”

我才想起来,昨天我把兜里仅剩的五十多块钱都塞给了她,让她买点日用品。

“你都买了馒头?”

“嗯,还买了点米和菜。”她说,“以后,我给你做饭。”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夫妻”生活。

白天,我去工地上干活,累得像条狗。

林岚就待在那间小破屋里,轻易不出来。

等我晚上收工回去,推开门,总能看到一盏昏黄的灯,和桌上摆好的饭菜。

虽然只是简单的青菜豆腐,有时候奢侈一点,会有一小盘炒鸡蛋。

但那是我在工地上,吃过最香的饭。

吃完饭,她会打好热水让我洗漱。

我脱下来的,满是汗水和泥浆的脏衣服,第二天早上,总会干干净净地搭在椅子上。

她的话很少,我们之间交流不多。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问,她答。

我问她老家是哪的,她说是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她沉默了半天,说,没有了。

我看得出,她在撒谎。

但她不想说,我也不再问。

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我们像两只蜷缩在同一个壳里的刺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又在寒冷中,贪婪地汲取着对方身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工地上的人,很快就都知道我陈明“娶”了个漂亮媳妇。

一开始,都是羡慕嫉妒恨。

“陈明,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藏得够深啊,啥时候办的喜酒,也不叫兄弟们喝一杯?”

我只能嘿嘿傻笑,说:“老家的,老家的,回头补上,一定补上。”

但时间长了,风言风语就起来了。

毕竟,林岚太扎眼了。

她不像个干活的女人,倒像个城里来的学生。

她从不跟工地上别的女人扎堆聊天,也不出门,整天就待在屋里。

有人开始在背后嘀咕。

“陈明那媳妇,来路不正吧?”

“看着就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该不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没准是干那个的,被陈明捡了便宜。”

话传到我耳朵里,难听得不行。

那天中午,我跟几个工友一起吃饭,有个叫赵三的,喝了点酒,嘴就不干净了。

“陈明,你那媳妇,一天到晚不出门,在屋里干啥呢?是不是怕见人啊?”

我没理他。

他看我没反应,更来劲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说,你可得看紧点,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别哪天跟人跑了!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我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被我掰断了。

我站起来,走到赵三面前。

“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

赵三仗着酒劲,也站了起来,挺着个啤酒肚:“怎么着?我说错了?你那媳uer妇本来就奇奇怪怪的,还不让人说了?”

“我让你说!”

我一拳就砸了过去,正中他的鼻子。

赵三惨叫一声,鼻血顿时就流了出来。

他也急了眼,跟我扭打在一起。

工地上顿时乱成一团。

最后,还是老王带人把我们拉开了。

我脸上挂了彩,嘴角破了,火辣辣地疼。

赵三比我更惨,鼻子肿得像个紫茄子。

老王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陈明!你他妈想造反啊!工地上打架,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为了个女人,至于吗!”

“他嘴巴不干净!”我吼道。

老王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行了行了,都他妈给我滚蛋!这个月奖金,你俩都别想要了!”

我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心里又气又憋屈。

推开门,林岚正站在屋里,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看到我脸上的伤,她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赶紧跑过来,想碰我的脸,又不敢。

“没事,跟人闹了点别扭。”我装作不在乎地说。

“因为我?”她问,声音很轻。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转身从那个小布包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小瓶红药水和棉签。

她让我坐下,小心翼翼地给我擦药。

棉签沾着药水,轻轻地触碰我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

但我没躲。

我看着她,离得很近,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疼吗?”她问,声音带着哭腔。

“不疼。”我说的是实话。

跟心里的那点甜比起来,这点皮肉伤,算个屁。

“对不起。”她低下头,“都怪我,给你惹麻烦了。”

“不怪你。”我抓住她拿着棉签的手,“是我自己愿意的。”

她的手很凉,也很软。

被我抓住,她浑身一僵,想抽回去。

我没放。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屋子里很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岚。”我看着她的眼睛,“以后,谁再敢说你一句不好,我还揍他。”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好像变薄了。

她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有时候我收工回来,她会跟我讲白天看的书里的故事。

我才知道,她认识那么多字,懂那么多我听都没听过的道理。

她会问我工地上累不累,有没有受伤。

会提醒我天冷了多穿件衣服。

我们之间,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我甚至开始产生一种错觉。

或许,我们真的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我开始拼命地干活,加班加点。

我想多挣点钱。

我想带她离开这个破工地,去租个好点的房子。

我想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

这个念头,像一团火,在我心里越烧越旺。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三年就过去了。

我们所在的这个项目,也接近了尾声。

这意味着,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

我心里开始慌了。

离开这里,我们去哪?

我们的“交易”,是不是也该结束了?

林岚,她是不是就要走了?

我不敢问。

我怕一问出口,这个美好的梦,就碎了。

我只能加倍地对她好。

发了工资,我第一时间给她买了一条新裙子。

不是什么名牌,就是在路边摊上买的,几十块钱。

但她穿上的时候,我感觉,比城里画报上的明星还好看。

她也很高兴,在镜子前转了好几个圈。

那面镜子,是我从废料堆里捡来的,半边都是裂的。

可她脸上的笑,却是完整的,灿烂的。

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

借着酒劲,我问她:“林岚,等这个工地干完了,我们……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她正在洗碗,听到我的话,身体僵住了。

我紧张地看着她的背影。

过了很久,她才转过身。

灯光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陈明,”她开口,声音很平静,“你是个好人。”

我心里一咯噔。

我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但是,我们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我急了,“我不嫌你,你也别嫌我穷!我会努力挣钱,我……”

“不是因为穷。”她打断我,“陈明,你听我说,这三年,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得。”

“但是,梦总有醒的一天。”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该结束了。”她说,“工程结束,我就该走了。”

“你去哪?”

她摇摇头:“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能去。”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悲伤,“陈明,忘了我吧。就当……就当这三年,是一场梦。”

那天晚上,我们谁也没再说话。

我躺在地板上,睁着眼睛,一夜没睡。

我感觉我的世界,要塌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们之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她又变回了刚来时的样子,沉默寡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

工程结束的前一天晚上。

我收工回来,推开门。

屋子里,是空的。

桌子上,干干净净,没有饭菜。

那盏我熟悉的,昏黄的灯,也没有亮。

只有一张纸条,压在一个信封下面。

我走过去,拿起纸条。

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

“陈明,我走了。谢谢你这三年。信封里的钱,是我攒下的,还有……还有我对你的补偿。不要找我,忘了我。保重。”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个信封。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钱。

我数了数,整整五万块。

这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

是我不吃不喝,干好几年才能攒下的钱。

可我看着这笔钱,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心里,空得像个无底洞。

我冲出屋子,疯了一样在工地上找。

我问遍了所有我能问的人。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就像三年前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

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站在空旷的工地上,夜风吹过,冷得刺骨。

我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然后,我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林岚走了。

带着我三年的梦,一起走了。

我拿着那五万块钱,离开了那个让我欢喜也让我心碎的工地。

我没有回老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爹娘解释这笔钱的来历,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催我结婚的眼神。

我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找了个新的工地,继续干我的老本行。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屋子里,少了一盏等我回家的灯。

我把那五万块钱,存进了银行,一次也没动过。

那是她留给我的,我舍不得花。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这会不会真的是一场梦?

可是,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提醒着我。

那是我有一次干活不小心,被钢筋划伤的。

是林岚,哭着给我包扎的。

她说,以后干活一定要小心,不然她会担心的。

一切,都是真的。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这句话,纯属放屁。

两年过去了。

我没有忘了她,反而,她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她的笑,她的眼泪,她说话的语气,她给我擦药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换了几个工地,从小工,干到了带班的小组长。

手底下,也管着七八个工人。

工资高了点,住的地方,也从大通铺,换成了两人一间的宿舍。

我学会了抽烟,喝酒。

工友们都说,陈明变了,变得沉默了,也变得更狠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变。

我只是把那颗心,给锁起来了。

那天,我正带着兄弟们在一个高档小区的项目上赶工期。

老王,我以前的那个工头,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的电话,给我打了过来。

他现在自己包了点小工程,成了个小老板。

“陈明啊,在哪发财呢?”电话那头,老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咋咋呼呼。

“王老板,你就别拿我开涮了,还是老样子,混口饭吃。”

“有个活,你接不接?”老王说,“城东那边,新开了一个大项目,‘云顶天宫’,听过没?那可是咱们市里最高档的楼盘!我拿下了其中一栋楼的钢筋活,缺个得力的带班,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云顶天宫?”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

“怎么样?过来帮我,工资我给你开最高!”

我想了想,答应了。

在哪干不是干呢。

一个星期后,我带着我手下的几个兄弟,出现在了“云顶天宫”的施工现场。

那场面,确实不一样。

比我之前待过的任何一个工地,都更气派,更规范。

连工人的安全帽,都是崭新的。

老王见到我,很高兴,捶了我一拳:“你小子,看着结实多了。”

我笑了笑。

安顿下来后,我很快就投入了工作。

这里的活,要求更严,图纸更复杂。

我每天都泡在工地上,研究图纸,安排人力,忙得脚不沾地。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一直下去。

直到那天。

那天,项目上要开一个重要的技术交底会。

要求所有分包单位的负责人都必须参加。

老王临时有事,去不了,就让我替他去。

“陈明,你机灵,脑子也好使,替我去听听。甲方那边要求高,别给我掉链子。”

“我一个大老粗,去开会?”我有点怵。

“怕个球!就去听,把重点记下来就行!那边来的,都是管技术的,没人管你穿什么衣服!”

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我特意换了件干净的工服,把脸洗了又洗。

可一走进那个金碧辉煌的售楼部,我还是感觉自己像个怪物。

里面的人,个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我不熟悉的,高级的香味。

我找到会议室,缩在最角落的一个位置上,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隐形人。

会议开始了。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走上了讲台。

她很高,很瘦,头发盘在脑后,显得干练又优雅。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各位,欢迎参加云顶天宫项目的技术交底会,我是本次项目的总负责人,我叫……”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

她的声音,和她的身体,一起,僵住了。

而我,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

感觉整个世界,都炸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死死地盯着讲台上那个女人。

那张脸,我太熟悉了。

就算她化了精致的妆,就算她穿着我从没见过的昂贵套装。

就算她的眼神,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冰冷,那么遥不可及。

我也能认出来。

她就是林岚。

那个在我工棚里住了三年,给我洗衣做饭,跟我说要过一辈子的女人。

林岚……

她也看到了我。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握着话筒的手,在微微发抖。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目光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

“林总?林总?”旁边有人小声提醒她。

她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猛地回过神。

她深吸一口气,避开我的目光,继续她的发言。

“……我叫林岚。”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冰冷。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我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

我只知道,我的眼睛,像生了根一样,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我看着她在讲台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我看着她跟那些西装革履的人,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我看着她,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一个天大的笑话。

原来,她叫林岚,是真的。

原来,她真的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的。

那个地方,远到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

会议结束了。

人群渐渐散去。

我没有动,还坐在那个角落里。

林岚也没有走。

她站在讲台上,看着我。

我们之间,隔着十几排桌椅,却像隔着一个世界。

她的助理,一个年轻女孩,走过来,想说什么。

被她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朝我走了过来。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她在我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好久不见,陈明。”

她的声音,客气,又疏离。

我抬起头,看着她。

我想笑,可是嘴角,却怎么也扯不起来。

“林总。”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她好像被这两个字刺了一下,眼神闪了闪。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我?”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一个臭打工的,不在工地,还能在哪?”

“我来开会,替我们老板。”

“王老板?”她立刻反应过来。

“是啊。”我点点头,“世界真小啊,林总。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她沉默了。

“当年,你为什么要走?”我终于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盘旋了五年的问题。

“为什么不辞而别?”

“那五万块钱,是什么意思?施舍我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了五年的愤怒和委屈。

“你把我陈明当什么了?一个傻子?一个可以随便利用,又可以随便丢掉的工具?”

“不是的!”她急切地开口,“陈明,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冷笑,“好啊,你解释。我倒要听听,高高在上的林总,当年是怎么屈尊降贵,跑到我们那狗窝一样的工地上,陪我这个臭苦力,演了三年夫妻的!”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玩?特别刺激?”

“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你跟人打架,为你拼命赚钱,为你做着白日梦,你是不是在背后,都快笑死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向她。

也扎向我自己。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都在颤抖。

“我没有……”她喃喃地说,“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那你怎么想的!”我猛地站起来,逼近她,“你告诉我!”

她被我吓得后退了一步。

眼圈,红了。

“对不起。”她说,“陈明,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吼道,“我要听实话!”

她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里……不方便说。”她声音哽咽,“下班后,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你,好吗?”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看着她近乎哀求的眼神。

心里的那堵墙,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我没说话,转身就走。

走出那个金碧辉煌的售楼部,外面的太阳,刺得我眼睛疼。

我回到了工地。

工友们看到我,都围了上来。

“明哥,会开完了?甲方咋说的?”

我摆摆手,什么话都不想说。

我一个人,爬上了还未封顶的楼顶。

坐在钢筋上,点了一根烟。

风很大,吹得我衣服猎猎作响。

我看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我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我跟她,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五年,我像个傻瓜一样,守着一份虚无缥缈的回忆。

而她,早已经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活得风生水起。

我们之间的那三年,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

一场逃亡?

一场游戏?

还是一场……不值一提的意外?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脚下的烟头,扔了一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

去了,又能怎么样?

听她讲一个我无法理解的故事?

然后,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继续回来搬我的砖?

可如果不去,我不甘心。

那三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我不相信,那一切,都是假的。

最后,我还是去了。

我脱掉了那身满是泥点的工服,换上了我最好的一件衬衫。

那还是林岚给我买的。

我打车,去了她公司楼下。

那是一座我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顶的摩天大楼。

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跟我不是一个画风。

我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像个要饭的。

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林岚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换了一身衣服,不是白天那套咄咄逼人的套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

就是我记忆里,她最常穿的那种。

她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

看到我,她站了起来。

“你来了。”

我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服务员过来问我要喝什么。

我看了看菜单上那些我看不懂的名字,和后面那咋舌的价格。

“一杯白水,谢谢。”

林岚帮我要了一杯拿铁。

“你以前,不是喜欢喝这个吗?”她说。

我愣住了。

我记起来了。

有一次,我们路过一家咖啡店,我看着里面的海报,随口说了一句,这玩意儿看着挺好喝。

后来,她就用我们为数不多的生活费,给我买了一杯。

我喝了一口,又苦又涩,难喝得要死。

但我还是当着她的面,全喝完了。

我说,好喝。

原来,她还记得。

咖啡端了上来。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说吧。”我先开了口。

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她抬起头,看着我,“五年前,我家里出了点事。”

“我爸的公司,遭人暗算,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为了救公司,我爸想让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进行商业联姻。”

“那个人,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比我大二十多岁,名声很不好。”

“我不愿意。我跟我爸大吵了一架,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我身上没带多少钱,也不敢用身份证,怕被他们找到。我一个从小没吃过苦的大小姐,在外面根本活不下去。我被偷过,被抢过,最惨的时候,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两天。”

“后来,我无意中走到了你们那个工地。我看到你,一个人蹲在那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你是个好人,不会害我。”

“所以,我才想出了那个荒唐的办法。”

“我知道很自私,很过分。可是当时,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

我静静地听着。

这些话,像电影情节一样,离我的生活太遥远了。

但我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爸还是没挺过去,公司破产了。那个要跟我联姻的人,也因为别的案子,被抓了进去。”

“家里的危机,算是解除了。我一个朋友,找到了我,告诉了我这一切。”

“我必须得回去。我爸倒下了,家里一团糟,我不能再躲着了。”

“所以,你就走了?”

“嗯。”她点点头,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我不该不辞而别。可是陈明,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我怎么告诉你,我其实是个骗子?我怎么告诉你,我们之间,隔着一道你无法想象的鸿沟?”

“我怕你恨我,也怕……也怕我舍不得走。”

“那笔钱,不是施舍。”她说,“那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了。我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不要再那么辛苦。”

我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

不是游戏,不是玩弄。

而是一场,无可奈何的逃亡。

我心里的那股怨气,好像一下子,就散了。

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那这五年……你过得好吗?”我问。

她苦笑了一下:“好?怎么可能好。”

“我回去之后,面对的是巨额的债务,和我爸一蹶不振的身体。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只能硬着头皮,去学着接管这一切。”

“我求过人,也被人羞辱过。我喝过数不清的酒,也熬过数不清的夜。”

“这五年,我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

“云顶天宫这个项目,是我翻身的机会。我赌上了所有,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和我一样的,疲惫。

“陈明,你知道吗?这五年,我最常想起的,就是在工地上的那三年。”

“虽然很苦,很穷,住在那样的破屋子里。”

“但那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三年。”

“因为,我身边有你。”

“我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勾心斗角。我只要给你做好饭,洗好衣服,等你回来,就觉得很心安。”

“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我不是林岚,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姑娘,就那样跟你过一辈子,该多好。”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我伸出手,想去给她擦眼泪。

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看了看自己手上,因为常年干活而布满的老茧和伤痕。

再看看她。

我们之间,终究是不一样的。

“都过去了。”我收回手,声音沙哑。

“过不去的。”她摇着头,“陈明,我欠你一个道歉,也欠你一个……解释。”

“现在,我都告诉你了。”

“你可以恨我,也可以骂我。我都认。”

我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我还能说什么呢?

恨她吗?

好像也恨不起来了。

我只是觉得,命运的会捉弄人。

“我不恨你。”我拿起桌上的那杯白水,一饮而尽,“我就是……有点想不通。”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

“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挺好。”

我站起身,准备走。

“陈明!”她叫住我。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朋友?

我笑了。

我们怎么做朋友?

“林总,你别开玩笑了。”我说,“我一个搬砖的,高攀不起。”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咖啡厅,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深了。

我没有打车,一个人,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感觉,我好像做了一场更长的梦。

梦醒了,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不,比原点更糟糕。

至少,在遇到她之前,我心里,是没有这样一个人的。

第二天,我照常去工地。

老王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事,昨晚没睡好。

我刻意地避开所有可能遇到林岚的场合。

我不想再见到她。

我怕我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心理防线,会再次崩塌。

可是,这个工地,就是她的地盘。

我怎么可能避得开。

几天后,她来视察工地。

身边跟着一大群人,前呼后拥。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工装,戴着安全帽,跟在我记忆里那个穿着连衣裙的柔弱姑娘,判若两人。

她从我身边走过,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下。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好像,我们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那天下班,老王找到我,递给我一个信封。

“陈明,这是甲方林总,特意交代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沓钱。

“什么意思?”我皱起眉。

“林总说,这是给你的奖金,奖励你工作认真负责。”老王说,“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跟林总搭上线的?她今天还特意问起你了。”

我把钱,塞回给老王。

“王头儿,这钱我不能要。你帮我还给她。”

“你傻啊!送上门的钱都不要?”

“我嫌脏。”

我没再理会老王,径直走了。

我不能要她的钱。

三年前那五万,我已经还不清了。

我不能再欠她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林岚直接找到了我。

她把我叫到了工地的办公室。

“为什么不要钱?”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愠怒。

“无功不受禄。”我淡淡地说。

“这是你应得的!”

“我不需要。”

“陈明!”她提高了音量,“你非要跟我把关系弄得这么僵吗?”

“我们之间,还有关系吗?”我反问。

她被我噎住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没有。”

“你有!”她走到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你就是在生我的气!你觉得我骗了你,觉得我瞧不起你!”

“难道不是吗?”

“不是!”她吼道,“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陈明,在我心里,你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强!”

“那你为什么又要给我钱?你是不是觉得,钱可以弥补一切?可以抹掉我们那三年?”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得眼圈都红了,“我只是……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你能为我做什么?”我看着她,“你能让时间倒流吗?你能让我忘了那三年吗?”

“你能……你能回到我身边,继续给我洗衣做饭,跟我过那种穷日子吗?”

我一连串的反问,让她哑口无言。

她怔怔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她不能。

我们都回不去了。

“林总。”我后退一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那就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就让我们,各自安好。行吗?”

说完,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她压抑的哭声。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但我没有回头。

长痛不如短痛。

我跟她,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从那以后,她真的没有再来找过我。

只是,我总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暗中注视着我。

有时候,是我在楼顶绑钢筋的时候。

有时候,是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她。

工期过半的时候,工地上出了次事故。

一个新来的小工,操作不当,从三楼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当时,我就在他旁边。

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

但他下坠的冲力太大,把我也带了下去。

我们俩一起,从三楼摔了下去。

幸运的是,下面是刚运来的沙堆。

我们都没死。

但我为了护住那个小工,自己摔得不轻。

左腿,骨折了。

我被送进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打着石膏,动弹不得。

老王来看我,一个劲地夸我英勇。

“陈明,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甲方那边都知道了,说要给你申请见义勇为奖!”

我苦笑了一下。

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就是一种本能。

晚上,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正疼得睡不着,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是林岚。

她穿着便服,脸上没有化妆,神情憔悴。

她走到我床边,看着我打着石膏的腿,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怎么……怎么这么不小心……”她声音颤抖。

“死不了。”我别过头,不想看她。

她没说话,默默地坐了下来。

她给我削了个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牙签插着,递到我嘴边。

我没张嘴。

“吃一点吧。”她轻声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还是不理她。

她就那么举着,手一直在抖。

最后,我还是心软了。

我张开嘴,吃下了那块苹果。

很甜。

“你走吧。”我说,“被人看到不好。”

“我不怕。”她说,“我就想在这里,陪着你。”

那天晚上,她没有走。

她就坐在我的床边,守了我一夜。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抚摸我的脸。

我睁开眼,看到她正趴在床边,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痕。

我心里,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晚上都会来。

给我送饭,陪我说话,帮我擦身子。

就像,就像三年前一样。

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过去,也没有提未来。

就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那五年的空白。

我们就只是,陈明和林岚。

一个受伤的男人,和一个照顾他的女人。

我的腿,在一天天好转。

我知道,我很快就要出院了。

出院之后呢?

我们又要回到,林总和钢筋工的身份吗?

我不敢想。

出院前一天晚上。

她照常来看我。

病房里很安静。

“陈明。”她突然开口。

“嗯?”

“等你好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该来的,总会来。

“继续干活呗。”我说,“还能有什么打算。”

“别干了。”她说,“太危险了。”

“不干这个,我能干什么?我除了力气,什么都没有。”

她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说:“你可以……跟我干。”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来我公司。”她说,“我给你安排一个职位。不用在工地风吹日晒,安安稳稳的。”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

“林岚,”我叫她的名字,“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不是!”她急了,“我是真的……真的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说,“我陈明,虽然穷,但有手有脚,我养得活自己。”

“我不是可怜你!”她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陈明,你为什么总是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为你做点事,就那么难吗?”

“是难。”我看着她,“因为我不知道,你为我做的这些,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别的什么。”

“如果是同情,我不需要。”

“那如果是别的呢?”她逼问。

“别的什么?”

她看着我,眼睛里,像是有火在烧。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轰的一声。

我的脑子,又炸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从三年前,不,从五年前,我就喜欢你了!”

“在工地的三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多好。”

“离开你的五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陈明,我不是在可怜你,也不是在补偿你。”

“我只是……只是想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哭了。

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委屈。

我彻底傻了。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跟我说这些。

我以为,她对我,最多也就是一点愧疚,一点同情。

我从来不敢奢望,她会喜欢我。

“你……你别开玩笑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不合适的。”

“有什么不合适!”她说,“你未娶,我未嫁,我们男欢女爱,有什么不合适!”

“可是……你的身份……”

“去他妈的身份!”她爆了一句粗口,让我目瞪口呆,“我林岚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关别人屁事!”

“我爸的公司,我已经带上正轨了。我现在,谁也左右不了我!”

“陈明,我只要你一句话。你……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

她紧紧地盯着我,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我能说什么?

我能说没有吗?

如果没感觉,我为什么会因为她的离开,消沉了五年?

如果没感觉,我为什么会因为她的出现,方寸大乱?

如果没感觉,我为什么会因为她这几天的照顾,就再次心软,再次动摇?

我喜欢她。

我爱她。

从她住进我那个破工棚的第一天起,我就爱上她了。

只是,我不敢承认。

我怕,那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怕,那是我配不上的一场梦。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说话啊!”她急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

我看着她,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她眼里的期盼和不安。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有。”我说,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我他妈的,早就对你有感觉了。”

她在我怀里,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五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我抱着她,感觉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

原来,这场梦,不是我一个人在做。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我出院后,没有再回工地。

林岚给我办了离职手续,顺便,把我也“离职”了。

她把我带回了她的家。

那是一套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江景大平层。

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城市夜景,感觉像在做梦。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林岚从身后抱住我。

我转过身,看着她:“我……我还是觉得不真实。”

“以后,你就会习惯了。”她笑着,在我嘴上亲了一下。

我开始学着,适应一种全新的生活。

学着穿西装,学着打领带。

学着吃西餐,学着喝红酒。

学着,当一个配得上她的人。

林岚把我安排进了她的公司,从最基层的职位做起。

她说:“我不想让你觉得,你是靠我。我想让你,靠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开始拼命地学习。

学项目管理,学成本核算,学所有我以前闻所未闻的东西。

我只有初中文化,学起来很吃力。

但我没有放弃。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林岚,她一直在我的身边。

她会陪我熬夜看资料,会耐心地给我讲解我不懂的地方。

她是我最好的老师,也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公司里,自然也少不了风言风语。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林总的“男朋友”。

很多人都瞧不起我,觉得我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在他们眼里,我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建筑工人,根本配不上光芒万丈的林总。

我听到了,也不去辩解。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我要用实力,堵住所有人的嘴。

一年后,我凭着自己出色的表现,和在工地上积累的丰富经验,成功地主导了一个小项目,并且完成得非常出色。

我用事实证明了,我陈明,不是废物。

那天,在庆功宴上,我喝了很多酒。

林岚扶着我回家。

“陈明,你真棒。”她看着我,眼睛里,是满满的骄傲。

我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林岚,我们结婚吧。”

她愣住了。

随即,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你说真的?”

“真的。”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里面,是一枚我用我自己的工资,买的钻戒。

虽然不大,但那是我全部的心意。

“我陈明,这辈子,没求过人。”我单膝跪地,仰头看着她,“今天,我求你。”

“林岚,嫁给我,好吗?”

她哭着,笑着,用力地点头。

“我愿意!”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没有邀请太多的人,只有一些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

她的父亲,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他把我叫到一边。

“陈明。”他开口,“林岚这孩子,从小就犟。她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知道,你们以前……有过一段过去。”

“我曾经,也看不起你。”

“但是现在,我把她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看着这位曾经的商界大佬,如今满头白发的老人。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爸,您放心。”

那一声“爸”,我叫得无比自然。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就红了。

婚礼上,我看着穿着婚纱的林岚,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我牵起她的手,感觉像是牵住了我的一生。

“陈明。”她看着我,眼睛亮得像星星,“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不是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也不是把公司救了回来。”

“而是,在那个炎热的下午,在那个嘈杂的工地,我遇见了你。”

我笑了。

“我也是。”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在那个下午,我没有把她赶走。

而是把她,留在了我身边。

我们的故事,像一部跌宕起伏的小说。

有过误会,有过分离。

有过泪水,也有过欢笑。

但最终,我们还是走在了一起。

因为,真正的爱情,从来都与身份、地位、金钱无关。

它只关乎,两颗想要靠近的心。

如今,我们已经结婚三年了。

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搬砖的穷小子,在公司的职位也越来越高。

林岚也渐渐放手公司的事情,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家庭上。

有时候,夜深人静,她会靠在我怀里,问我。

“陈明,你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遇见我啊。如果没有我,你可能还在工地上,过着简单平静的生活,娶一个普通的姑娘,生一堆孩子。”

我笑了,搂紧她。

“我从不后悔。”

“我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你。”

“也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你走了。”

她在我怀里,蹭了蹭,像只满足的猫。

“幸好,”她说,“我们没有错过。”

是啊,幸好。

我看着窗外,万家灯火,璀璨如星。

我知道,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有无数个像我曾经一样的人,在为了生活而奔波,在为了梦想而挣扎。

我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是林岚,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

她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可以拥有这样的人生。

原来,爱,真的可以跨越一切。

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睡吧,我的林总。”

“嗯,晚安,我的陈工。”

我们相视一笑。

我知道,我们的故事,还很长,很长。

但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我都会紧紧牵着她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因为,她是我用三年的假夫妻,换来的一辈子的真爱。

是我陈明,这辈子,最大的财富。

发表评论

醉苍生 Copyright © 2013-2024 醉苍生.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