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富有 28 随毛主席在山西境内的最后一次行军

在临县碛口镇高家塔村黄河渡口下船后，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同志等，与艄工、水手们握手告别后，便沿着平缓的 沙滩地，徒步行走二三里路后，遂骑马上坡走上平坝，来到历代 街景、集市繁华的碛口镇。

据史料记载碛口镇是黄河水陆码头、 商业重镇。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碛口镇共有商店铺60余个。

民国五年(1916)挂牌的店铺面有264座，以致诗曰“货物源源来，驼铃昼夜响；商贾满客栈，碛口赛苏杭”,及谚语“驮不尽 的碛口，填不满的吴城”等。可见清代碛口镇已是河中百船拥 至，岸上杂货、店铺鳞次栉比，南北商贾云集，东西货物交汇， 热闹至极的街市。我们路过时碛口镇热闹的街景依稀可辨，有名 的碛口火烧几乎家家店铺都卖。

我们穿过热闹的碛口镇街市中心， 一直向东，沿蜿蜓崎岖的 河畔小道，高高低低，曲曲折折， 一直向东偏北有群土山的地方 行 进 。

“高富有，这儿离你家乡有多远?”毛主席来了兴致边走边 问。

“说起来远，实际并不远，穿过柳林、中阳两个县，走百十 里路，早晨动身，当晚就能到!”听毛主席问起我的家乡，实在 抑制不住兴奋地回答。

“当天即可到!”毛主席惊奇地重复我的话，又看看脚下难走 的路，不解地问。

“路虽然不好走，但这里有好吃的东西。”我明白主席的意 思，以家乡人的盛情向毛主席介绍说。

“有什么好吃的?”毛主席很有兴趣地笑着问。

“山西这地方最擅长制作面食，如碛口镇的火烧、柳林县的 芝麻饼、中阳三交镇的饼子等，都很有名。无论饼子、火烧，都 甜而不腻，或脆而不焦，那手艺真是一绝!”说起家乡好，真有 些情不自禁，滔滔不绝。毛主席也听得非常认真，不时提些问题 让我回答。我们边走边聊，再难走的路似乎并不觉得，终于赶在 天黑之前，来到一个不大且依山傍水的山村叫寨则山。

顺坡道上山，走过三个坡，近山顶处有一所中共晋绥分局组 建的半工半读学校，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同志，按事先打 前站同志的安排，住学校最高处的平坡上。沿一条排列有序的石 台阶向上走，穿过一道大门，看见一座不算大的院落，坐东朝西石台阶上，整齐有序排列着一排石砖砌成的窑洞，院子打扫得很 干净，显然事先有准备。毛主席进入小院，在院子正中站了一小 会儿，环视一周后，又回身向院门台阶走去。

我刚放下背包，住处还没安排妥当，忽见毛主席要出门，于 是跟了过去，顺手把夹在腋下的破棉袄，放在院门外台阶旁的石 头上。

毛主席见状顺势坐下对我说：“高富有，你快去找几位当 地村干部到我这里来!”

毛主席每到一地，首先想的不是休息，是抓紧点滴时间，向 当地村干部、群众了解情况，搞调查研究。主要了解1947年遭 受自然灾害后，人民群众生活中的疾苦，并通过村干部向当地人 民群众，转达党中央的关怀和问候。毛主席每到一地都坚持“没 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一早年革命生涯中形成的一贯作风。

不大会儿，区长、村长等几位地方领导干部被陆陆续续找 来，握手寒暄之后，毛主席开门见山详细地询问当地人民群众的 生产、生活等情况，他首先提问：“老乡们有没有饭吃?”

乍听毛主席的问话，大家一时有点儿语塞，稍稍停顿了一小 会儿，一位干部模样的人打破沉闷的空气，面有难色地说：

“吃的，倒是有，只是不多，我们这里老百姓的生活很困 难。”

既然打开话匣子，村干部一句接一句，畅谈起来。

“有多少?能不能吃饱?”毛主席一听，马上觉察到话里有 话，于是继续刨根问底儿。

“吃的虽然有，能吃饱的人家不多。”另一位干部放大胆子补 充。

“政府手中有没有粮?”毛主席追问。

“没有，噢，现在没有，不过，再过两三个月，豌豆、蚕豆 可以吃了。”毛主席问得紧，区长只好实话实说。

“你们受苦了!”毛主席停顿一下动情地说。

“你们这里有没有现在可以吃的野菜?”显然毛主席不满足他的回答，仍继续进行他的调查。

“有。现在群众就靠吃这些呀!”区长有些愧疚地说。

“困难啊，要想办法去克服，渡过难关，就会取得胜利。要 有战胜困难的信心，慢慢一定会好起来。”毛主席鼓励大家。

区长、村长是当地人，讲话地方口音较浓，还有许多方言， 毛主席听不懂，仍由我当“翻译”。

谈话一直进行到很晚，总的印象是：毛主席非常重视解决农民吃粮的问题，后来又责成有关 方面关照帮助解决。

与此同时，周副主席与学校的校长也进行细细的攀谈。

周副 主席问：“怎么学校不见学生?是不是去年遭灾，学校停办了?”

“学校现在放假，学生回家协助春播。去年遭遇自然灾害， 学校经费确实有困难，但是学校师生坚持半工半读，纺纱织布， 不仅解决办学经费，还给边区军民以及社会上提供所需的布匹。” 校长蛮有把握地解释。

“这样就好，干革命就要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周副主席 听后很高兴地鼓励。

翌日清展，当一轮红日喷薄欲出，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 时同志等，走出寨则山工读学校校门，我们将当晚住过的窑洞、 院子打扫干净，把借用的东西一一送还房东，待一切办理妥当， 随司令部离开寨则山，顺着秋水河向东北方向继续行进。

寨则山 的群众一伙伙撵出来送行，毛主席挥动一双巨手，深情地向大家 告别，并且告诉大家：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待全国解 放以后，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希望区县干部带领群众，自力更 生，生产自救!

2. 随毛主席最后的行军

告别寨则山，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同志等，骑马沿秋 水河向东北方向行进，我们仍保持原行军序列。

这一带是连成一 片的解放区，现在属晋绥管界，可以放心大胆地行军。山西临县 与陕北佳县虽然仅隔一条黄河，但是两地的山形地貌却有很大区 别，沿途配备的警戒也很特殊。

我们见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头上， 有晋绥军区布置的岗哨，插不同颜色的小旗，随司令部队伍的行 进而升降。如队伍走到一个规定的地点，小旗就举起，队伍走过 后，小旗又放倒，在视力所及范围内，就能知道司令部所在的方 位。

这是警戒部队的指挥员，为掌握司令部行进的情况，特意拟 定的临时通讯办法。那时通讯联络非常困难，又没有电话，荒山 野岭中行军，惟一的小山路又被我们的部队占用，采取旗举旗落 的方法联络，应属一种创造，也可以使我们毫无顾虑地大胆前 进。

听说负责警戒任务的是晋绥教导旅， 一支十分可靠的部队， 我们只顾放心加劲向前行进。忽然旗举旗落的联络方式，被毛主 席发现。

“高富有，这是不是你们搞的?”毛主席指着沿途山坡上时举 时落的小旗问我。

“不是我们搞的!是哪个部队，我还不太清楚。”我虽然听说 是晋绥军区安排的，只是听说，具体情况并不了解，怎能随便报 告，只能这样作答。

“你们这是怎么搞的?找汪东兴同志来!”毛主席听我这样回 答，更生气了，向我嚷道。

“主席，什么事?”不大会儿工夫，汪副参谋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

“你看到没有?那里在干什么?”毛主席指着沿途山坡上，警 戒部队旗举旗落的现象说。

“噢，是，看见了。”汪副参谋长边点头边说。

“你们这种做法好蠢呦，分明在向敌人通风报信，告诉人家， 过来了，过来了，走到什么地方了。”毛主席态度严肃， 一边挥 动右手，一边用诙谐的语言比喻。

“是，我马上去纠正。”汪副参谋长迅速表态。

“是不是你们交待人家这样做的?”毛主席紧逼一步问道。

“不是，我们没有这样要求，是晋绥同志们，为了联络方便 自己安排的。”汪副参谋长解释说。

“告诉他们，我们只是路过此地，不要搞得那么排场!”毛主 席如是说。

毛主席严肃的批评， 一是嫌我们把保密、安全工作没能很好 有机地结合；二是不满意那种讲排场、耍威风的做法，那是他一 贯不赞成的作风。

我们行军至三交镇双塔村村口时， 一支驴驮人挑的支前队伍 迎面而来，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同志等立时下马让路，十 分热情亲切地向民工同志们打招呼：“同志们一路辛苦了!”

“首长们辛苦了!”支前的民工们挥一把汗，换一下肩挑的担 子，一面兴奋地与我们部队首长对答， 一面大步流星地向前赶 路，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留意，这几位谦虚、和蔼、可亲的首 长中，有他们日夜想念的毛主席啊!

傍晚前，司令部到达临县三交镇双塔村，中央后委驻地，中 央土改工作队也住在这一带，中央机关大多数工作人员及家属也 转移至此。

那时中央前委有一部专用电台，直接与中央后委联 系，后委通过几十部电台，负责向中央工委及各大野战军联系， 中央后委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枢纽机关，同时又负责陕北前方物资弹药等的供应。

中央后委的工作主要由叶剑英同志负责，此时他 已经率领部分队伍，先期前往西柏坡。迎接毛主席一行的是杨尚 昆等同志，贺龙同志也从晋绥军区司令部所在地兴县赶来迎接毛 主席。

双塔村村子不大，拥挤着一个个的院落，绕过好几道小路， 才来到一座小院，靠北一排整齐干净的窑洞，是主持中央后委机 关工作的叶剑英同志临走时腾出，留给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 时同志等居住和休息的地方。

首长们到达双塔村后的次日上午， 召开了中央土改工作团和三交区党委负责同志座谈汇报会，会 后，首长们十分关切地询问当地群众的生产状况和生活安排，鼓 励干部们组织好生产自救，安排好群众的生活。

晚饭后，杨尚昆同志陪同毛主席一行在双塔村转了一圈，看 了看中央后委驻地。之后来到毛主席住的窑洞，共同研究下一步 行军路线问题等。

研究后决定：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同志 改乘汽车行军，前委机关部分工作人员及警备团少部分人同行， 中央前委、后委其他人员由杨尚昆同志率领步行前往。

最后商 定，毛主席一行在晋绥边区住几天，听听汇报和意见，再在沿途 各县走走住住，了解当地的生产工作情况，最后赴河北平山县西 柏坡村，与刘少奇、朱德领导的中央工作委员会会合。

会的最后毛主席建议：

“行军是很艰苦的事情，需要机关给部队开个动员大会，再 鼓鼓士气，要求广大干部、战士，既要有敌情观念，还要自觉遵 守纪律，共同安全到达目的地。”

大家一致拍手欢迎，表示同意。

3月25日下午，召开前委后委全体人员大会，周副主席首 先作行军前的动员讲话：“这次我们离开晋西北到河北平山县， 到那里，中央机关就会合了，彻底打败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日 子相隔不会太远! ……”

周副主席挥动拳头鼓励大家。

接着任弼时同志讲话，这中间周副主席看见正在北房台阶上踱步的毛主席，想请毛主席讲话，毛主席挥挥手表示不讲了，但 是与会的同志们热烈鼓起掌来，即将踏上胜利的征途，同志们多 么希望聆听到毛主席那熟悉而又亲切的话语啊!

毛主席被会场上的热烈气氛和同志们雷鸣般的掌声感染，大 步走下台阶，来到大家面前，充满激情、兴奋地说：

同志们，咱们都是转战陕北的战友啊!

大家同甘苦共患难一 年多了，你们帮助我们做了许多事情，这要好好谢谢你们。

记得 吗?那次十几天的急行军，走了几百里、上千里的路程，打了沙 家店一仗后，我们彻底翻过了山坳，度过最困难的时期，将陕北 战争的主动权，真正掌握在我们手里。

现在要到河北去，还要翻 山越岭，还要经过最高山脉，路上还会有敌人，虽然我们有部队 掩护，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敌人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我们仍 然要提高警惕，绝不能粗心大意。

到河北平山县一带后，那里的 条件要相对好些，对指导全国各大战场的胜利有利!

在此我再次 声明，行军是艰苦的，前途也是光明的。翻过太行山这个最高的 山坳，我们将度过行军中最艰苦、最困难的时期，以后的道路会 越来越宽广，争取全国的解放，胜利的曙光很快就会到来，同志 们，共同努力吧!

在一片热烈、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毛主席结束 了他的讲话。

是的，行军艰苦，前途光明，胜利的曙光就在前头!

河北省 西柏坡正向中华民族转战陕北的优秀儿女们招手!

毛主席也站在 队伍的最前列向我们招手。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停止不前，坚信通 过我们艰苦的共同努力， 一定能胜利到达目的地。

3月26日，晋绥军区司令员贺龙派车将毛主席、周副主席、 任弼时同志等接到晋绥军区司令部所在地兴县蔡家崖。

蔡家崖是个不满百户人家的英雄小山村，坐落在县城西南 15里的元宝山下，金色的蔚汾河绕村而过，秀丽的八角塔挺立 村东。

早在1940年1月，英雄的晋绥军民在贺龙和续范亭等同志领导下，成立晋西北(后改晋绥边区)行政公署。

中央晋绥分 局及晋绥军区司令部先后设在这里，8年抗战中，巍然屹立于华 北敌后。同时晋绥边区还是陕甘宁边区御敌的屏障，为保卫党中 央、保卫毛主席建立不可磨灭的功勋，因此晋绥司令部所在地蔡 家崖，素有“小延安”的光荣称号。

蔡家崖有一座三进的大院落，第一套四合院住着晋绥司令部 的工作人员，第二套院落较大，靠东一排窑洞式房屋，是贺龙司 令员和李井泉政委腾出，分别留给毛主席、周副主席、任弼时同 志等暂住，院前一片花园，种了一排排整齐的果树。后院有个大 操场及一座大会议室，晋绥召开干部会议几乎全在这里。

毛主席在蔡家崖居住的短短几天里， 一面指挥全国的解放战 争，一面亲自搞些调查研究，开小型座谈会，指导解放区的土改 和整党工作。

多次主持召开贫农团、土改工作团、地方干部代表 会议，详细调查了解农村阶级成份、土改工作等情况，亲自纠正 土改工作中“左”的倾向，并发表著名的《在晋绥干部会议上的 讲话》一文，指导全国土地改革，同时指导晋绥的干部把农业、 工业生产搞上去，促使解放战争走向胜利。

毛主席在蔡家崖住了9天，之后经过苛岚、五寨、神池、雁 门关、代县、繁峙、五台、阜平的城南庄，最后到达平山县的西 柏坡。一路上边走边找当地的干部群众谈话，搞调查研究，鼓励 群众发扬老区人民的革命传统，努力把生产搞好，以更大的成 果，支援解放战争，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最后胜利!

从这时起，中央领导同志，改乘汽车沿大路行军，直到河北 省的西柏坡，我们手枪连由2排长石玉玺带领2排全体同志，乘 卡车随中央领导同志继续行军。

手枪连1、3排，由我和指导员 带领，夜宿晓行，沿着毛主席走过的路，徒步行军，每天每人平 均负重四五十斤，经过兴县、苛岚、五寨、神池、雁门关、代 县、繁峙、五台山，横穿山西境内后，翻越太行山，踏过龙泉关，于4月底到达中央工委所在地，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村，徒 步行军近1个月。

沿途与毛主席的车队时遇时分，因为我们一站 站走小道抄近路，每天行军约八九十里路，他们乘车走走停停， 一路开会、谈话、搞调查研究。

因此，我们与毛主席渡过黄河之后，在临县的这段徒步行 军，就是随毛主席在山西境内的最后一次行军。

到西柏坡后，原 担负警戒任务的晋察冀所属部队随即撤离，我们与跟随中央工委 先期到达的我连3班同志会合，接受新的警卫任务。大家久别重 逢，分外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