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抗战：宜宾李庄一座小镇对民族的贡献

排行榜 2025年09月17日 11:12 1 admin

当年的张家祠堂这里曾被存放着南迁的国宝

文／周斌

提起宜宾，酒友们自然会将这座城市与五粮液酒联系在一起。而对于抗战历史有兴趣的人，自然会将这座城市与长江边的一座小镇——李庄联系在一起。

我了解李庄在抗战期间发生的故事，是从作家岳南写的长篇纪实小说《南渡北归》的相关内容中获得的。

2012年2月份，我专门去云南昆明，寻访了当年梁思成夫妇在访昆明棕皮村自建的住宅，实地感受书中提到的夫妇俩在抗战期间昆明生活的场景。

2013年4月，我又专门和好友一起安排了一次西南联大寻访之旅。昆明的好友把他的一台捷达车借给我使用，我沿着《南渡北归》书中有关西南联大南迁线路寻访。到达了红河州蒙自市碧色寨火车站。当时这座法式火车站已经处在半废弃状态，远没有冯小刚拍摄电影《芳华》取景后带来的火爆。

在蒙自我走访了《南渡北归》书中描写的西南联大的教学旧址。在碧色寨附近一家老国营米线店吃到了一碗正宗“菊花米线”。尝完这碗云南米线后，便有了米线标准的锚定，其他地方的米线实在相差甚远。

当时，留下一个小心愿，希望能再去宜宾的李庄走一走，看看《南渡北归》中有关同济大学和中国营造社在那里的近六年生活、工作、学习场景。

这个心愿直到这次四川自驾游才得以实现。

文化不亡则国不亡

时隔十二年才到访李庄，看到了修缮、保护、开发后更具有知名度的李庄。这十二年的期待中，也让我对“文化抗战”的作用有了更全面、深刻的领会。

当年南迁文物历史展览馆

当时的国民政府领导人蒋介石出生武行，曾在日本士官学校读书，后来参与创办黄埔军校，又担任过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带领部队进行北伐，结束了军阀混战，开启抗战前的“民国黄金十年”的经济发展期。我们在很多历史照片中看到的蒋介石都是一身戎装，行伍派头十足。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看起来行伍派头的军人，却深藏着一颗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特殊感情的心。

蒋介石对知识分子对他的批评，心里很生气，在已经公布的他的日记中都有记述。但是，在行为上，他对知识分子还是怀有几分敬畏和尊重的，尽管他自己没有受过系统的传统文化教育，但是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他从骨子里还是非常敬重的。他写的书法也是中规中矩，对王阳明、曾国藩这些中规中矩的古人都是非常崇拜的，不像一个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人。

1937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按照今天的历史资料看，蒋一开始也是“畏日”的，他清楚中日在经济、军事上的差距，真要开战是很难顶得住的。九一八事变后，他一方面请当时的“国联”进行调停，一方面安排行政院和教育部准备将在北京的故宫文物和南京的中央博物院（今天的南京博物院）文物打包往南方转移。蒋非常清楚知道，国土可以丢失，文物不能被抢走，几千年老祖宗留下的珍贵文物，是中华民族延续和政府正统性的象征。这也是他后来败战撤退到台湾后，在当时经济并不富足的情况下，修建了一座具有中国传统建筑特色的台北故宫博物院，把从大陆运来的文物保存和展示。文物就是文化的载体，掌握文化就能笼络大部分人的人心。

国宝文物南迁到李庄

故宫博物院理事会即启动南迁计划，获行政院批准。1933年2月，第一批约1.3万箱精品文物从北京午门起运，陆续运至上海、南京等地储存。至1937年11月，南京沦陷前夕，连同南京中央博物院将收藏20多万件古物艺术品文物，一并从上海和南京朝天宫库房分北、中、南三路西迁：北路由西安转入甘肃、陕西；中路由汉中入四川；南路由贵州入云南、四川巴县、峨眉山、乐山、李庄。历时14年，行程数万公里，政府提供军警护送和资金支持，确保文物安全，无一件丢失，创造了人类文化保护奇迹。1947年6月起，文物全部东归南京，后部分北上北京。

李庄处处有着文化抗战的纪念遗迹

这些行动体现了国民政府“文化不灭则国不亡”的理念，保存了中华民族文化根脉。

这次在李庄参观，当年存放这些南迁文物的“张家祠堂”内，布置了一个南迁文物展览，展览全面回顾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对文物南迁及最后一件不丢回到重庆，圆满完成了这次“文物抗战”。

当年金兵南下，山东曲阜的孔子后裔也开始南迁。孔子第四十八代裔孙、衍圣公孔端友，负着孔子和亓官夫人的一对楷木像，离开山东曲阜南来，定居于衢州建立孔氏南宗家庙，如今依旧供奉于衢州孔氏家庙的思鲁阁上。留在曲阜的孔氏后裔也被金、元官立为衍圣公。不过，孔端友认为自己才是宋代正统衍圣公，因为他们拥有孔子夫妇的楷木雕像。

知识分子大转移

在抢救文物的同时，抢救学生、抢救文化人、抢救大学、抢救教授也是“文化不灭则国不亡”的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抗战爆发前，中国高等教育与中学教育主要集中在北平、天津、上海、南京等东部城市，日军侵略直接威胁教育体系存续。国民政府提出 “教育救国，弦歌不辍” 的方针，通过 “统筹规划、分级转移、资助扶持” 三大举措，推动教育机构与知识分子内迁

李庄长江边的一座小镇

在《南渡北归》书中，作者对于当年大学、学术研究机构、国立大学学生不断从长沙、昆明、重庆、成都等地南迁的动人故事记述非常详细，读来令人感动流泪。战争爆发后，政府财政拮据，但是对于大学和大学生南迁的费用给予保障，还专门派军队和车辆给予沿途的安全保障。对于各地流亡中学生，一律免学费，免伙食费，还给零花钱。很多学生的抗日意志和决心也是令人动容的，当时因为车辆不够，不少学生愿意步行也要走到后方去。

同济大学和梁思成的中国营造社迁入李庄，是在当地乡绅罗南陔、张官周等获悉他们在昆明常常受日军飞机轰炸后，给同济大学校长发出一份电报，以 “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给”16 字电文主动邀请，承诺提供校舍、物资支持，最终促成同济大学及中央研究院、故宫文物等迁入。

以前我受到的教育都是万恶的旧社会是个贫穷落后和人吃人的社会。我常去古镇、古村落考察，这次一路上又走访了安康的蜀河、巴中恩阳、南充阆中、黄冈红安、信阳新县和宜宾的李庄，发现当年这些地方经济还是非常好，百姓富足，所以才留下那么好的建筑物。这次在李庄走访，可以想象在抗战时期，李庄真的是做学问的一方安静之地。小镇临江，交通运输便利，小镇上祠堂、寺庙和富裕人家的建筑都很宽敞，当时有上千人一下子挤在小镇上，一呆就是六年，还有知识分子与当地人结婚。这些知识分子在政府的资助和当地乡绅百姓、海外华侨的支持下，做出了不少学术上的成就。

李庄诞生的文化学术成就

梁思成夫妇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完成了《中国建筑史》的编写。当时中央研究院的董作宾、李济完成了殷墟甲骨文学术研究，编写了两部有关甲骨文研究的专业书《殷虚文字甲编》和《殷虚文字乙编》。同期在重庆的北碚，像翦伯赞、梁漱溟、梁实秋、老舍、曹禺都在那里完成了自己的学术著作。我曾在2016年去北碚的金刚碑镇，这个几乎废弃的抗战期间的老街上，寻访当年这些风骨知识分子“文化抗日”的足迹。金刚碑镇与李庄镇一样都是沿江边，一个是在嘉陵江边，一个在长江边。可惜，金刚碑镇老街已经破旧不堪了，远没有李庄修缮、保护和开发的好。

今年七月安阳殷墟之行，回来就去找董作宾和李济有关甲骨文的书籍阅读。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在撰写这些书籍时候，像常德保卫战的前方将士们，正在用“血肉之躯”为这些后方的知识分子的“文化抗战”护航。

文化不亡则国不亡！当年日本人占领台湾和东北，要求百姓学日语，要他们信天皇不信中国三皇五帝，结果他们一投降，那些曾经的强迫教育统统烟消云散。六十年代各地掀起的“砸烂孔家店”活动，当时几乎把能砸的都砸了，还有像当年西南联大的物理学教授，曾经培养出李政道、程开甲、吴健雄这些著名学者和国家栋梁的束星北，因为缺乏像胡适一样的洞察力，决心留在新中国，扎根本土，服务国家。结果六十年代一度每天在学校扫厕所，后来又继续走向讲台。

抗战不仅有前方的“血肉抗战”，也有后方的“文化抗战”，李庄就是文化抗战的一个侧影。

如今去李庄的人，更多被当地著名的薄如蝉翼的白肉吸引，我也不落俗套点上一份尝尝，味道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