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成金 ‖ 走过荒寒是坦途（散文）

排行榜 2025年09月27日 12:53 3 admin

走过荒寒是坦途

文/成金

姐，我们正行驶在甘肃马鬃山和内蒙阿拉善盟一带，这一段太荒凉了，和我们小时一样荒凉。

接着泉弟发来了定位，蓝色鱼钩样的标志漂浮在驼绒一般的苍黄区域。

这是自驾进京送子途中，姐弟间的对话。

有人跟了句，百里无人区，有人接了句，可拍西部片。

太荒凉了，跟月壤表面一样。

泉弟前后两句用了两个类比，顿时，荒寒隔屏从遥远的额济纳旗传来，我感到一阵寒意，虽是初秋，却有深冬的凉意。

和我们小时一样荒寒。

可不是吗，父亲1966年来疆，沃尔塔也就是一条野水渠，三棵老榆，两处泉眼，一个夯土圈起的菜园，一个石磙子碾压成的巴掌大的麦场，村外就是无际的荒原。

大约七八岁时，我便迈向村边的荒寒，村西，有条碱滩野径，那片荒地，一下子将少小时爸妈宠出来的傲气击成尘沫，从小我就懂，面对这种无边的荒滩，再自信的生灵，也会感到自卑，我无奈无助茫然的抑郁神情几乎是与来生俱来。

那时，我从没独自闯滩的经历。小学时，只随着劳动大军，在荒滩上捡过葵花苗，拾过甘草。龙卷风在戈壁打转，苍鹰在天际盘旋，飞逝而去的乌云倒影将大地分成不同的色块，荒野总有种神秘的力量，渺小的我们唯恐掉队。

即便与父亲一道穿过寂寥的白碱滩，我也感到莫名的恐惧，父亲些许的不安，我都能感知到，那时就连老牛出气变了调，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死亡的气息，是不是荒寒地带潜在的危险讯号，人入荒寒，总有种走向末世的感受，总有种种担心，总幻想着无尽的黑云灰沙会不会将人掳掠而去。

从出生，我就有种面对荒寒的紧张感，面对荒寒，我总是眯着眼，似乎眯着眼就能与天际线对应，实际上是狭小的心原碰上了浩瀚的荒原，是沧海茫茫，是群山绵绵，是荒凉无尽，给人的降维打击，人在此时就会产生人如一粟，人如苇叶，人若浮尘，人若爬虫的感觉。

赤子幼童立于太古般的荒原面前，是极易产生圣者的生命慨叹，萌生智者的联想，一些诞生于黄土梁边地的作家，之所以能产生交融天地的哲思，我认为是自然的馈赠。师法自然无疑是最高妙的学习。在这种无际的荒寒面前，人性的谦卑是原生的，人品中的坚韧低调几乎是造物主早已拟定的。

提心吊胆闯过荒滩，自然就会长舒一口气。仿佛每一地穿越就是度过了一次劫难，戈壁小村的孩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节律。十几二十几岁的求学路上，我已习惯了荒寒与烟火轻暖的变化，习惯了黄绿的自然交替，习惯了手鼓的繁密与冬不拉的悠长，习惯了浓艳到清淡的节律，人生的终极经历，也许就是这种节律，人生大约的过程也许就是绿洲荒寒的几番穿越，最终渐近荒原的过程。

这样略带凄凉的认识，并没有产生于我憨傻而幸福的少儿时期，而在父母相继离世之后。前半生，荒而不慌，之后却不荒而慌。

母亲临终前的一段时间，曾爱和父亲漫走在三拖配西边的荒凉之地。荒寒之地，最易走失，但也最能消弭一个人内心的忧愁，最能安抚人心，自然也是边地人最终的理想归宿。

曾有一年，我提前在母亲栖息的南戈壁下了车，漫山遍野地寻找母亲的位置，然而毫无标志的大戈壁，让我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后得知，五台开发区附近距离母亲栖身的地方还有十几里，苍茫荒滩，阴云密布，乱石横生，我仿佛走在另外一个世界，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我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只想着扑到在亲人面前，只想让那个舍不得我的娘亲，再抱抱他孤单的孩子。

多少年来，我们六个儿女，将父母一点点积蓄都散在了荒凉与繁华交替的路上，我们单知道，通过荒凉就是绿野，告别绿野一定得通过荒寒，东去西行，北走伊犁，东去奇台，南行喀什，北进阿勒泰，一路旅程，无疑都是黄绿交织的色调，都是疏淡与密集的交错，都是青绿切割荒凉的雷同模式。

在父母离开后的日子，我很长时间都在默念着人生，什么是人生，而第一个抢入我脑际的就是荒凉的戈壁，就是枯寂的荒滩，我不知道，未来的路程，是不是在迈向荒凉，但我知晓，没有父母的人生路程，基本都是荒寒之地。

是他们带我们穿越了人生的荒寒，又悄然遁入了荒原，是他们改变了荒寒，又走进了新的荒寒，人生莫非就是垦荒的过程，人生莫非就是淡然出世的过程，荒寒在人生中的意义既然高过繁华，为什么我们执意将全部精力花在追逐繁华上，为什么在荒寒的地段，我们不能达观地一起吟唱，一起细品人性的光辉，一起温暖彼此，相携穿越人生的种种荒寒。

也许只有脱离了荒寒才知晓荒寒的价值，只有穿越了荒寒，才能感受荒寒中亲情的可贵，才知晓珍惜葡萄藤下的一片片绿荫。

泉弟说，那一带的荒原，跟月壤表面一样，月壤的表面如何不得而知，泉弟的潜台词是，小时我们这里荒寒，现在已经不再荒寒，确实如此，昔日的戈壁小村，早已成了棉田丰饶的塞外江南。

或者是我们早年见过的荒寒与他现在穿行的荒寒不可同日耳语。

那是怎样的荒寒，那样的荒寒强行地移植到泉弟心中，会给他怎样地震撼。他的前方是繁华的都市，后方是荒寒已经变了模样的家乡，是付出了一代人的生命改变了面貌的故乡。当几十年前的荒寒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定产生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生活在边地的人们，早已默然接受了边地的荒寒，然而更大的荒寒依旧在几千公里外再次与他相遇。

人生何处无荒寒。

120迈的车速，也难掩抢入眼帘的荒寒，这大幅的赤黄白褐，这无际的碎草杂石，又将沙山子的黄土梁，五台的白碱滩，将独山子北段荒漠，将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将新藏公路的荒凉联在了一起。500多公里，占整个京新高速公路五分之一的路程，几乎都是平沙莽莽黄入天，泉弟的豪情在这一路段得到了充分释放，又经历了最长最大的一段荒凉，而经历了这段荒凉，还能把什么样的人生荒凉放在心上，这大约就是这次长征的意义。

这种以车丈量天涯的壮举，这种独闯万里无人区的豪情，也流露出人生的不屈不挠，显现着人定胜天的决心，无论是随车万里行的余秋雨，还是将文旅当做诗意栖居的俞敏洪，都在苍茫的大地穿梭中，获得了深刻的人生感悟，但愿这次穿越，能让泉弟心更广，志更大，生活的道路越走越宽。

毕竟无数次地穿越告诉我们：荒寒并不可怕。穿越之后是锦绣，穿越之后是绿洲，如今泉弟将孩子从荒寒带入了帝都，而这种人生的穿越，本身就是代际的一次超越，这种穿越就在启发孩子，无畏荒寒，在远的路，只要走下去，终能抵达幸福的目的地。

愿这种跨越荒寒的勇力，能在下一代的身上不断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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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成金，原名金成，疆二代。愿以绿色的文字点缀生活的荒漠，愿以拙朴的文字记录真情，愿以微不足道的方式给人暖意，愿在萃取生活良善的同时让你自己变成儿时父母期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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