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榜文章正文

岳父过寿没通知我我关机打一天游戏,开机后看到93个老婆未接来电

排行榜 2025年10月19日 23:54 3 admin

我把手机关了,是那种狠心按住电源键、弹出红底白字“滑动关机”,真关。

岳父过寿没通知我我关机打一天游戏,开机后看到93个老婆未接来电

客厅拉帘半拉,灰光像稀饭,糊在桌面和我脸上。

我把键盘拉到胸前,调高耳机,进了排位,英雄选了一个熟到手汗模块都知道我脾气的射手。

九点多,门口烤肠摊开始飘味儿,我没动。

第一局输了,我骂了一句,但还算克制,没开麦骂人,怕对面是小孩,心脏承受不起社会的善意教育。

第二局赢了,手热,想把一上午都捣成粉。

上午十二点,我去厨房泡了碗挂面,没放菜,单纯的盐水面就能靠汤烫出一种败火。

碗端回来,屏幕上突然弹了一条系统提醒:你已连续游戏120分钟,注意休息。

我笑了一声,像回击一个过时的广告。

又打了三局,耳机摘了回脖子上,我靠在椅背上,椅子发出那种老旧办公椅的骨头响。

屋子里静得有点不像话,连楼下遛狗的链子都没叮当。

我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脑子里晃了一下,就像一条鱼尾突然打了一下水面,但没翻出来。

又开了一局,心里有个自我对话:你不是那种糟糕的人,你只是需要放一放。

游戏里有人打字问:辅助能不能靠过来,别在野区发呆。

我没回,我在河道抢蟹,被对面刺客两下带走,气得把鼠标摔了一下,又捡起来,看看左键还灵不灵。

一点半,我站起来,去阳台晃了一圈,瞄到对面楼有人把寿桃插在餐桌上,粉得很挑衅。

我突然觉得胃里有一块玻璃,但我还没认账。

我打开冰箱,里面贴着一张便利贴,黄的,角落翘起来,上面写着:二月十七,爸过寿,晚六点,老宅,别迟到。

字是苏晚写的,字不算好看,也不难看,中规中矩,她用的是小黑笔,有点偏细,写“寿”的时候,那个“寸”字右边有点歪。

我看了那张纸,视线像被针头固定,没动。

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说:不是吧,不是今天吧,不至于吧。

我又看了一眼日期,手机关着,我看墙上的电子挂钟,二月十七。

我把挂钟抠了一下,确定它在走,秒针抓得很牢。

我心里那条鱼尾这回翻出来了,啪一下把水掀在我脸上。

我把手机拿起来,犹豫两秒,然后还是开机。

开机那一秒,我突然心跳加快,像故意按下了某个麻烦按钮。

信号条从零格爬到四格,WiFi自动连上,屏幕像被人扔了一把石子,消息一颗一颗跳。

未接来电93个,全是苏晚。

我喉咙里像藏了一个冷的铁球,砸得吞咽不得。

微信上亲友群里红点密密麻麻,像谁在上面撒了芝麻盐。

我点开第一个未接,没响两下就挂断,紧接着电话又打过来,是她。

我按接听,没敢说第一句。

她一开口就气音很重:“你去哪儿了?”

我下意识说:“我在家。”

她沉了一下,就像喉咙里吞了火,但还在忍,“你在家你关机干嘛?”

我听她那边好像很吵,杯子碰桌子,老人说话的低声低气,孩子踩木地板的噔噔。

我说:“我……我打了会儿游戏。”

她笑了一下,笑声短,像一个小石子直接砸到我的额头,“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我说:“我看到了便利贴,刚看到。”

她那边有人在叫她:“晚晚,菜上了,招呼一下。”

她把话筒贴近一点,声音降到一个只给我听的频率:“你不用来了。”

我一惊,“你别这样说。”

她没用那套戏剧化的骂人,她只用了生活里最刀的那几句:“我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个在父亲过寿这一天还不得不在亲戚面前求自己男人的人。”

我沉默了几秒,我知道我的沉默是最让人想把碗摔地的。

我说:“我立马过来。”

她没吭声,挂了电话。

我把衣柜里的外套扯出来,拉链卡住了,我使劲往上拉,拉到脖子的时候像拧了一下,没对准,我把拉链扯下来,换了一件。

我跑到门口,鞋带没系,蹬进去,觉得脚面硌得慌,又蹲下系,两边太紧,我又调整,像在跟时间打一个没意义的拉锯。

下楼的时候,电梯在十四层停着,我按了一下,它迟迟不动,我转身去走楼梯,楼梯间的灯坏了,灰暗,像拍老电影。

我一边跑一边打车,平台显示两公里内无车可接,我骂了句自己,继续往前走,风正好往我脸上吹,像有人拿着一盆冷水从高处朝我倒。

我边跑边想,岳父没通知我这事儿,确实,他没给我打过电话,也没在群里@我,甚至他爸那种外冷内热的性子,就不喜欢搞仪式感那套。

但这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我上了路边一辆老黑车,司机拿着烟看我:“去哪儿?”

我说地址,老宅,西城那片,近郊。

司机一脚油门,车身抖了一下,像一个没睡醒的大码胖子突然被叫起。

“今天过节啊?”司机问。

“我岳父过寿。”我尽量平静。

司机说:“恭喜啊,女婿是个体面活儿。”

我看着窗外,街上那家老棋社今天没开,门上挂着铃铛写“今日喜事”,铃铛下面贴了一个起皱的红包封皮。

我在车上给苏晚发微信:我来了,四十五分钟。

她没回。

我又给岳父发了一条:叔,我迟到了,抱歉,一会儿带红鲟。

发出去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从来没叫他“叔”,他是我老婆的爸,我平时叫他“爸”,偶尔“赵大叔”,这次手指就打了一个“叔”。

我把手机握紧,心虚从指缝里冒出来,我知道自己刚才那个“叔”就像一块冰块,放在他心里融不融都刺到他。

我想起去年中秋,我带了一盒月饼去老宅,岳父站在门口,穿着灰毛衣和那个黑布鞋,鞋面油亮得像他自己擦了油,他说:“你这盒月饼太贵,别乱花钱。”

我说:“公司发的。”

他笑了一下:“那你公司挺讲究。”

那天他给我倒了茶,茶杯是有磕痕的白瓷,内壁一圈茶垢,香是香,就是自己的家味儿。

上次他也没通知我什么事,他总是觉得我忙,不想麻烦我。

但这不应该成为我这么豁然地把责任丢开不管的借口。

司机踩刹车,一个电动车从我们前面横穿,带着一个小孩,小孩手里拽着气球,气球在风里晃动,像一个慢吞吞的懒虫。

我看到气球那一瞬有点刺眼,红的,像一个被加热的词。

我拎着袋子进老宅的时候,门开着,有人从里面出来,笑笑闹闹,但碎了一半,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饭桌上刚经历了一场口味复杂的争执。

门口那只老狗趴在门槛边,头扭着向里看,尾巴无精打采地扫扫木地板。

我把脚踏在门槛上,听到屋里人声一涌,我跟着进了客厅。

孩子在电视前抢遥控器,老人坐满了那张长桌,桌上还蒸着最后一盘鱼,鱼眼亮亮的,还有没动的那半个寿桃,高高地摆在果盘里,像个不太想被吃的装饰。

苏晚从厨房出来,围裙系得很紧,发尾散了几缕,脸上少了今天应该有的化妆,她看见我,眼神像扫把,从我的头到脚扫了一遍。

她没说话,她转身把冒着热气的土豆泥放到桌面,然后用手背擦了下额头。

我走上前,叫了一声:“爸。”

岳父靠在椅背上,他的脸皱纹像地图,他转头看我,眼睛里有一种不需要语言也能把你自己讲个明白的东西。

“你来了。”他平静。

我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边,“我……刚才手机关机了。”

他点点头,又转头去看坐在另一侧的三叔,“你看,这小子每次都有自己的理由。”

三叔笑了一声,“不懂礼数。”

我心口烫,像油炸锅底被谁摸了一下。

我站在桌边,给自己找一个可用的入口,但所有椅子都坐满了人,我像一个没票站在地铁门口的人。

母亲,也就是我的岳母,从厨房又端出来一碗汤,“晚晚,把汤给爸。”

苏晚接过,手稳稳的,没看我。

我跟着转去厨房,想插手帮忙,看到水槽里碗盘小山一样,油花漂在水上像小蛇。

我卷起袖子,抓起海绵,我刚打算洗,岳母把我手按下,“你去外面坐。”

她的手掌薄,温度和话一样薄,轻轻一拂就让我退回现实。

我说:“妈,让我帮点忙。”

她说:“你帮我们不如帮晚晚看好时间。”

我愣住,“我知道我错了。”

她没看我,她把锅铲放在锅边,眼睛很淡,“知道错有时候不比不要紧更让人难受。”

我退回客厅,站在窗边,窗帘拿起又放下,像一个无效动作。

王姨,也就是邻居阿姨,倒了茶给我,“别站着,坐啊。”

我看了看,纵然有空椅,我心里觉得坐了更像一块粘在别人碗边的菜,我站着。

“今天人多,热闹。”王姨笑,笑里有一股经历多了就自然出来的淡远。

我冲她笑了一下,“嗯。”

她压低声音,“她现在气,晚上就好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她”指的是苏晚。

苏晚是那种把情绪整理得像衣橱的人,里头有一个隔层是专门给我的,今天那个隔层被我自己掀翻了。

表哥李磊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烟盒,拍了拍,我看着这动作想起他高中毕业那年在操场上拍胸脯说以后一定要去南方的样子。

如今他在一家建材厂做仓管,肚子略微拱起,他瞥了我:“怎么回事,女婿大人?”

我不想跟他对杠,我笑了一下,“堵车。”

他嘿了一声,“堵在游戏里吧。”

我瞟了他,他把烟塞回兜里,“开个玩笑,别当真。”

我心里那股火更被火上浇了一层盐,烧得腾腾响,但表面上也没有一点像要爆炸的迹象。

岳父把寿桃切了半,另一半放在他面前,他拿筷子夹了一点,咬下,脸没变,但眼底那一点亮光没那么亮了。

我说:“爸,我——”

他摆了摆手,“吃吧,别站着。”

我坐下,苏晚在我左边,她把筷子放在我的碗上,冷冷地说:“别弄掉。”

我啊了一声,像一个没胆的音节。

饭桌上每个人都拿自己的盘子当防线,用自己的话当武器,但也有几个沉默的人,他们的沉默像运河,宽阔,又深。

二姑说:“晚晚,这红烧肉不错。”

苏晚笑了一下,但只是礼貌,不是真心,她说:“爸爱吃甜口。”

岳父点点头,“嗯。”

我夹了一块红烧肉,肉很软,口感很好,但我觉得它在嘴里的时间太长,一度怀疑它在审判我。

三叔说:“咱这家晚饭一直都不迟,这回倒是让人长见识。”

有人笑,有人装作听不见。

我咬着筷子头,心里那个“我错了我错了”的念头像狗追尾巴,转圈,却抓不到真正的尾端。

吃到一半,门外有人按了门铃,是送花的,花上写着“寿诞快乐”,谁送的也没签名。

岳母招呼人把花放在玄关,我看着那花,觉得有股寒气,是那种外界拼命来补的温暖,和屋里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缝。

饭后,老人们团在一起喝茶,孩子跑去屋里玩积木,男的抽烟,女的收拾,空出来的一角就像一张被掀起的盖布。

我想去跟岳父说话,走了两步,苏晚说:“帮我倒垃圾。”

我拿上垃圾袋,跟她下楼,她一步没停,声线稳,“你知道今天的日期。”

我说:“我真的看到了便利贴,是我早上没注意……”

她笑了一下,“你把手机关机,连我找你的途径都没有。”

我没话了。

她停在一层楼梯,转过脸来,那张脸是我熟悉的,也是今天这件事发生后突然变得陌生的,“你不是恶人,我也知道你最近工作烦,但你别把我们当备选。”

我点头,像一个听写还要在本子上写“是”的学生。

她说:“你总是觉得你有道理。”

我说:“我没有。”

她说:“你有,每次都有,逻辑严密,理所当然。”

我想说忘记几个字也是人会做的事,她已经把垃圾桶盖掀起来,“以后看手机,别为跟自己较劲而关机。”

她的“以后”像一个指向不远未来的竖线。

我们抬着垃圾袋往外走的时候,一个老邻居刘爷爷从楼门口进来,他拎着菜篮子,里面四只白蒜亮得像刚刷过牙,他看见我,“南子,来啦今天。”

“来迟了。”我笑。

刘爷爷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人都这活儿,迟了就补。”

他一句话我差点眼睛里冒汗。

回到屋里,亲戚们散了些,有几个要赶地铁,有两个要送孩子去画画,我在门口道别,对每一个人微微低头。

三叔经过我时说:“下次别让晚晚那么难做。”

我说:“是。”

他说:“你每次都说是。”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句话比刚才那几句围攻更锋利,因为它揭穿了一种“好人”的假象。

他走后,屋里只剩下我们家近亲几个人。

岳父站起身要拿茶叶,我赶紧去拿,“我来吧。”

他看了我一眼,“你写字的那手弄茶叶不该辛苦。”

我苦笑,“写字的手也得洗碗。”

他嗯了一声,坐下了,我把茶叶拿出来,铁罐很旧,盖子松一点,我按下,轻轻转。

“爸。”我叫他。

“嗯。”他。

“今天这个事情,真是我不对。”

他没有马上回应,他抚了一下桌面,那块桌布边角磨损,“人到这把年纪,过不过寿这块是开玩笑,重要不是这一天。”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平,像从一条平静身处琐碎的河流里捞出来的石头。

我知道他意思是他不想小题大做。

但我也知道苏晚的眼泪在厨房里那块擦碗布里,她的委屈不在庆祝这件事,而在心里那个有关“值得”的格子。

我说:“那我以后——”

他抬手打断,“不用以后,你现在就想清楚。”

这句话像把我从逃向未来的路径上拎回来。

我深呼吸,屋里有新茶的香,清,但带一点木头湿气的味,“我现在想清楚了,我在拿自己这点难受当借口,觉得你们应该理解我,其实我应该先理解你们。”

他笑了一下,“理解不是某种交易。”

我点头,我知道他是老工人出身,是那种对道理讲起来不会在半路上跳一个把人难住的坑的人,他的逻辑就像他当年开公交时那条线路,来回,准时,不花哨。

苏晚搬了椅子坐在了桌边,手里把一个小酒杯转来转去,杯底薄,光反射在她手指上,像一层对谁都不轻的光。

她抬眼看他,“爸,别跟他绕弯子。”

“我没绕。”他。

“你绕了,你老跟人讲‘理解’,‘理解’这词有时候是困难。”她的眼睛里有水,但没掉出来,她是那种能把眼泪扣住的人。

我看着她,觉得手心突然有风穿过去。

岳父把茶推到我这边,“喝吧。”

茶热,我喝一口,舌头被烫到,现实像一个翻滚的锅。

此刻我企图说一个马上就会陷入无效沟通的道歉,正要开口,门外突然有人拍门。

我以为是王姨忘了拿伞,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表姐,她刚刚走之后又回来,面色紧,开口就是:“赵叔刚才有点头晕,站起来的时候,手抖了一下,不太对。”

屋里一下子,气像被赶跑了。

苏晚站起来,“爸?”

岳父摆摆手,“没事。”

但他站起来的动作慢了一瞬,像把一个视频调到0.75倍速度。

岳母说:“你坐着,不要起来。”

岳父又要说“没事”,但脸色白了一点,我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有一条轻微的跳。

我冲过去扶他,“去医院。”

他重重地坐回椅子,像一根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的柱子,“不用大惊小怪。”

苏晚说:“爸,我们去医院。”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商量,是决定。

我去拿外套,我们匆忙,像一个临时在舞台上被叫去演戏的剧团成员,鞋带踩到我,差点摔。

岳父还是坚持自己走,我一手扶着他的臂,另一手打车。

这次车来了很快,司机年轻,车座有香水味,过于甜腻,我打开窗缝。

车里没有人说话,只有GPS冷冷地提醒右转后直行几百米。

岳父一开始坐得笔直,然后慢慢地靠在座背上,他皱着眉,像在思考,而不是在忍。

医院的急诊大厅像一个被临时搬了大棚的菜市场,人声混着药水味和消毒水味,一些孩子在哭,一些老人沉着,医生走得很快。

我在排队,手心出汗,手机屏幕上有一层水汽,苏晚手里拿着身份证、医保卡,她看不到我的眼神,那种看不见代表她此刻把自己从我的视线里撤走了。

医生看了看,安排做心脑血管相关检查,说了一堆术语,我只抓住两个:“短暂”、“观察”。

短暂是好词,我宽了一点气。

没多久,我们坐在过道的长椅上等待报告,报告盖着一个蓝色的夹,里面的纸与这个世界所有报告一样白的刺眼。

我靠着墙,墙面冷,掐着我的后脑勺,我想起自己的父亲,他在我十二岁的时候走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走了”这词要付出的是什么,直到我长大到今天还在跟这词打交道。

我抬眼看岳父,他的眉头放松了一点,眼里见光,他看着前方,没看我们,像一个老骑手在路上的某个弯道,习惯了不叫人。

苏晚突然握住我的手,冷,细,她说:“你别再把手机关机了。”

我觉得这个时候她说这件事,显得不合时宜,但也恰恰在她心里最强的位置,就像人的内脏在最受冲击的时候发出最真实的声音。

我握紧她的手,“不会了。”

她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不再刀子,是勺子,小心地把我舀起来,又放回我自己。

检查结果显示为轻微,一些指标偏高,医生开了药,说不要劳累,注意休息,饮食清淡,监测血压,过两天复查。

我们集体松一口气,那气像被压在脚背上一整天的鞋,终于被脱下来。

回家的路上,外面天黑了,市区的路灯像一排排小的太阳,小,它们也照亮很多人的不睡觉。

我坐在岳父旁边,腿在发抖,表面看不出。

他突然说:“你小时候是不是被你爸揍过?”

我愣了一下,“没怎么。”

他微笑,“你这反应看起来像被揍过。”

我笑了笑,“我爸……他不在了。”

他点点头,像知道我话里包含了很多没说的部分,“我年轻的时候也打过我女儿,后来就不打了。”

他看了一眼苏晚,苏晚嘴角动了一下,“打过一次。”

他嗯,“一次就够我记一辈子。”

我把头靠在座椅,觉得自己这个人也挺可笑,我可以在网络里把自己的英雄等级攒到一个让人很惊讶的数字,但现实里我负责的那个被叫做“爱和在场”的任务,好像还没从新手村出来。

回到老宅,妈妈把热水收拾出来,岳父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演的是一个老剧,画质不好,但台词清楚。

我坐在茶几边自己把掉在地上的花生捡起来,突然觉得一个细节很刺眼:今天的饭桌上,岳父一直没吃太多,他夹菜的时候像在照顾别人,他自己的碗一直保持着一个半空状态。

我决定做点事,不是那种可怜的弥补,是正常的具体。

我去厨房,把塑料袋里的红鲟拿出来,洗净,拿姜片,酒,盐,胡椒,把锅热了,手忙脚乱,我也愿意。

苏晚站在门口,靠着门框,看着我把姜切得不均匀,她没扭头,我能感觉到她嘴角有一个别处的笑,像不在这个厨房里,是在另一个楼上的阳台。

我说:“我学过这个,真的。”

她说:“嗯。”

她站过来给我递了一个勺,我用勺把锅里浮起的泡冒掉,香气上来,一瞬间厨房的空气像夏天。

她说:“你今天打了几局?”

我说:“八局。”

她“哦”了一下,“你还记得。”

我说:“记得。”

她说:“那你也能记得爸的生日。”

我捏着勺子,很慢地搅,“我记得。”

我知道她在重新把我放入她心里那个框架里,她在审核我,就像审核一个产品上线前的报告。

她是做财务的,每个数字都要对应真实发生过的那个动作,我也应该成为一个真实的动作。

晚上十二点,亲戚们都走了,家里只剩我们四个,岳母泡了两杯蜂蜜水,给我和苏晚,她说:“明天你们别过来,我照看你爸。”

我说:“我们来。”

她看着我,眼里有一点软,“你们也累。”

我说:“不累。”

苏晚没说话,她在用手机记录今天岳父的药,剂量,安排,提醒。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比我更有力量,她把“爱”这件事做成了一个表,把今天的疼和惊慌变成一个清晰的行动表。

夜里我在老宅的客房睡,床有点硬,床头那盏灯是黄色,灯罩上有一条裂纹,裂纹像一条河画在地图上。

我翻来覆去,想起我关机那阵子,手指在键盘上像个小跑的孩子,而现在我的手停在被子外面,像一个想好的答案要被写在纸上。

我拿起手机,进了闹钟,把接下来一个月每天的早上八点设置成提示:看日历,联系岳父母,确认当日安排。

我知道这看起来像一个机械,但我对自己的了解太清楚,我需要这种机械。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去买菜,拿回家,做了稀饭,菜很简单,青菜,蛋,豆腐,岳母吃了一口说好,我觉得心里那个昨天的油锅被水浇了一点,烟少了些。

上午的时候我和岳父出去走了一圈,老宅外面的旧街,我给他撑着伞,他说:“不用撑。”

我还是撑着,他其实喜欢我撑着,不说。

我们走过那家开了很久的钟表店,店门口挂着几十只挂钟,齐齐地滴答,像一个集体呼吸。

岳父说:“你们年轻人现在丢东西太轻松。”

我说:“嗯。”

他说:“我年轻时候丢一次就是大事。”

我笑了一下,“我这次丢的是时间。”

他说:“你不是丢,是拿去放错了地方。”

我惊讶他今天这种新鲜的比喻,他不是经常说这种话。

“你妈那时候过生日,咱家连蛋糕都不买,买两块糖就算,过的不是那个东西,是记起那一天。”他说。

我点头,我想起老宅里那口老的壁钟,每天晚上十点都会发出一个长地的钟声,像提醒人们一天到了,收住些。

苏晚给我们发消息:“中午吃回锅肉吗?”

我回:“吃,你别做太久。”

她回我一个笑脸。

那笑脸像真的在她脸上,而不是在屏幕上。

这几天我们把生活调整,像一个老车换了几个比较关键的零件,不再总是冒白烟。

我问她:“你为什么打了我那么多电话?”

她想了想,“我那时候想,如果你接了,我就可以在厨房里笑一下。”

我笑了,“93个未接来电,差一点就成为一个笑话。”

她侧着脸看我,太阳把她脸颊照得一半亮一半暗,她说:“就差你愿意听的那一分钟。”

我贴过去,碰了碰她的手,“以后我会把那一分钟留给你。”

她说:“不是留,是在。”

我点头,“在。”

期间有一次我又有一个“想要关机”的冲动,是周末加班,客户临时改方案,群里疯了,我的脑子像内存不够,红色的条一直显示失败。

我拿起手机的那瞬间,我突然看见岳父当时在车里靠着座椅的那个慢慢靠下来的动作。

我把手机放下,去阳台,打开气窗,风打在我脸上,我给苏晚发了一个消息:“我想关机。”

她回:“那你先不回消息,过十分钟再看。”

她把我从那条黑路上拉回来,她有经验,她能把我的冲动变成一个可以观察的小动物,先把笼子打开,再让它自己跑出来,不杀它,只看它跑到哪儿,它跑累了就不跑了。

十分钟后我看了一眼消息,果然没那么恐怖,客户把需求删了两个,我短暂地笑了。

我们开始做一件好笑但有效的事:在家里贴了一个名为“日程”的白板,白板上写着每个星期的安排,谁去看父母,谁买菜,加入一个叫“家里人”的群,里面就我们两个,我负责提醒,她负责确认。

有一天晚上,我在备菜,她在对账,我们两个突然觉得这个家变成了一个小公司,但这个公司不是那种令人生厌的地方,而是带着锅的香味。

我去给岳父买了一个旧款收音机,银色,带一根天线,他拿到手的时候笑了,说这个东西在他当年的生活里就是一个朋友。

他说:“每天晚上听半小时,新闻也好,评书也好。”

我说:“评书。”

他笑:“你也喜欢?”

我说:“我喜欢听人把一个故事慢慢往出说,像拉面。”

我们两个站在阳台上,收音机里念到一个段子,讲一个老警察的故事,我突然有点微妙地被打动,是那种在平凡里被抓住的感觉。

那周末,我们去看我妈,坐地铁去,地铁里人挤,我从背后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是我给自己写的那个习惯指南,里面有一条“不要让亲近的人在公开场合为你解释”,我用铅笔划了一条线。

我妈给我们做了番茄炒蛋,番茄切得太碎,汁把蛋泡得柔软,她说:“南子,你看你岳父不舒服,你多去看看。”

我说:“我在看。”

我妈看我,“你小时候就这样,事情近了才看见。”

我笑:“那我现在改。”

她摆摆手,“改不改你自己清楚。”

她把一个小盒子给我,上面绣着花,她说是给我放钥匙的,我接过,心里那个洞被布盖住一点,虽然布薄。

晚上我们回家,我把钥匙放进那个小盒子,那个盒子在我的柜子里像一个小秘密,我觉得这就是生活的整个要义:把那些要掉的东西放好,让它们不掉,或者掉了也能找回来。

一个月后,岳父复查,指标稳定,医生说控制得不错,心态很好。

出门后我们在门口吃了馄饨,馄饨皮薄,肉馅里有葱,汤上撒了虾皮,岳母说:“这家好的。”

我们把碗碰了一下,不是酒,是馄饨,我觉得比酒更贴近我们。

后来我在公司收到一个新项目,工作多了些,我把那张白板更多地写满了各种“家庭的事”,同事看了笑我,说你搞得像流水线,我笑,“我需要这个,不然我容易忘。”

他们说:“你老婆把你管得紧吧。”

我说:“不是管,是一起做。”

他们“哦”一声,心里可能觉得我在说一个婚姻里常常被人拿来争论的词。

周五晚上,我和苏晚去看一个话剧,一个小剧场,台上一个演员一口气说了十几分钟自己的家庭故事,观众静静地听,我突然想起我那天开的关机,想起93个未接来电在屏幕上像一个很不光彩的勋章,那时候的我在观众里快要缩成一团,我现在坐直了,执行力提升了,像一个在训练场上跑了几次的人第一次跑得比别人快,我知道这不是为了赢,是为了不掉队。

话剧散场,我们走出门,路灯把地面切成几块,她问我:“你现在还会关机吗?”

我说:“不关。”

她说:“你真的决定了。”

我说:“我把我自己这个人当成一个需要被自己认真对待的对象。”

她笑,“这话太像你在写文案。”

我笑,“我就是写字的。”

她扯扯我的袖子,“回家,你明天早上去爸那儿送药。”

我“嗯”了一下,我的声音稳了,像把盘子放到桌上,没别出来边角。

第二天早上,我拎着药到老宅,岳父在门口修一个老箱子的合页,他拿着一个螺丝刀,螺丝拧不进去,他嘟囔:“太滑。”

我蹲下,“我来试试。”

我手劲大一点,螺丝慢慢进去,锥子在木头里转,发出像风在管子里呼的声音。

他看着,“你这手不是只会敲键盘。”

我笑,“你说敲我就敲。”

他不笑,我知道他这是喜欢我今天这个状态。

我们把合页修好,他关上箱子,箱子不再崩开,他拍了拍,“搞定。”

我给他递药,他接,像接一个不是很重但很重要的东西。

你看,生活就是这些,不是大事件,是合页,是药,是把馄饨碰一下。

至于那天的93个未接来电,我在心里做了一个框,把它放进去,不是要拿出来反复看,而是要不忘它的存在,它提醒我这个人是不是又要往哪个坏的习惯里走。

有一天我主动跟朋友说起这事,胖虎在烧烤摊上问我:“你怎么改的?”

我说:“我把我的关机这个热病先降了一点。”

他问:“你老婆骂你了吗?”

我说:“没有,她一直在自己做饭。”我笑了,“你以为骂最痛,其实冷处理更痛。”

他点头,认真,“你老婆挺好的,南子。”

我说:“我知道。”

那晚烧烤吃得很多,辣椒够辣,啤酒够凉,我在路边打嗝,觉得人的身体真的很诚实,它会在你放松的时候把所有的紧张给你吐出来。

回到家,我开了电脑,看了一眼游戏,没进去,关了。

我拿出一个小本子,把今天“合页、药、馄饨、给胖虎聊天”写下来,字不好看,但写出来的这一页就像一个全景照片。

睡前我看了一眼手机,默默感谢它今天没成为一个作乱的工具,或者命令我去躲的一道门。

我把手机放在床头,灯关了,夜内层有一个凉,我知道这凉也会变暖。

几个月后,岳父的身体越来越稳定,他开始在门口晒太阳,晒的时候拿着那个银色收音机听评书,评书里说一个人的成长就是在黑白之间学会拿捏,我看着他,像看一个这么多年一直在黑白之间拿捏的人。

他抬头说:“你过来听这个段子。”

我过去,坐他旁边,收音机里说到一个人差点错过他自己的父亲,我眼睛里的水突然有点松。

他拍了拍我的膝盖,“你还年轻。”

我说:“我很中年了。”

他笑,“这话只有年轻人才说。”

我没反驳,我知道他今天比我更有资格说这话。

周日我们在家里做了一个小的家庭电影节,放了一个老电影,岳母在旁边嗑瓜子,苏晚抱着一个抱枕,我切了点水果,放到盘里,盘是一个白瓷盘,有一些黑点,是岁月。

电影结束的时候,字幕一行一行往上走,我把盘子放进水槽,水滴从盘子上滴下来,我突然想起一开始那句:“这个故事的起承转合”,我觉得这个家庭给我的起是很明显的,承也很明显,转也很明显,只是合还没完全,但合本来就不是一场固定的圆,是一个连续不断的小圆,日复一日地画。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日程提醒:给爸递药。

我笑了一下,关掉提醒,走去房间拿药,我不再把“提醒”当成一个吓人的督促,它只是和我们家的钟表一样,是那个滴答滴答。

我把药递给岳父,他接,像接一个吻,他轻轻笑了,那个笑像新茶的第一口,不烈,清。

你看,生活就是这么挺好的,我们让它好,它就没那么坏。

有一天,公司团建,去了郊外,教练让我们玩一个“黑暗路线”,把眼睛蒙上,让一个人带着走。

我在队伍里往前走,脚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声,我想起苏晚那次在走廊上说“在”的那个瞬间,我本能地放慢,等待后面的人跟上,我先把路让出来,教练说:“你这个人改了。”

我笑,“我不想再让别人在我的生活里一直做解释。”

他说:“你这句话对。”

晚上我们围篝火唱歌,我不会唱,随便哼哼,我想着岳父的收音机,想着他在老宅门口那张椅子,我觉得我们都有座椅,坐得稳稳的,在我们自己的门口。

回到城市,白板一直在墙上,不美观,它的边角已经被我擦过很多次,留下水痕,但它像一个老朋友,就待在那儿,提醒我这个人的诸多易碎处。

我们去蹭了几次市民医疗讲座,上面有护士讲如何测血压,我拿着手环学,岳父说:“你一个年轻人测什么血压。”

我说:“学着用,万一你忘了我能帮你。”

他哼,像一个被三分之二的心情满足了的人。

后来他的生日又到了,这次他还是没提前通知我,他的性子这样,我知道。

我没等通知,早早买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蛋糕,是那种白奶油上面放几颗草莓,没有花里胡哨,我还买了一个小小的蜡烛,插在中间。

我跑到老宅,门口又是那只老狗,它看我,尾巴动得积极了点。

我走进去,把蛋糕放桌上,他们还没开饭,我说:“爸,过寿。”

他笑,“你记上了。”

我说:“写在心上了。”

他那笑不是老工人的笑,是一个父亲的笑,他眼里有一点水光。

我们点上蜡烛,灯没关,白天我们也点,蜡烛短,火苗小,像一个不愿意被吹灭的年纪。

大家不唱歌,没必要,我们把手放在桌边,小声说一句“生日快乐”。

我知道那说出来的轻是我们真正的重。

饭后我带岳父去楼下理发,他坐在那把椅子上,理发师用剪刀咔嚓咔嚓,小毛掉在他的肩背上,他笑,“像下雪。”

我说:“春天的雪。”

他点头,“春天的雪是好兆头。”

理完发我们走出理发店,太阳斜斜地打在街上,空气里有一种“每一个事情都正在往好的方向走”的感觉。

我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的日历,看着一个个天,我想起那93个未接来电,不再恨它,它是一个参与我们生活的证据,它在告诉我我曾经把自己藏起来,而现在我走出来,去了该去的地方,接了该接的电话,说了该说的话。

我边走边对自己说:你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你有冲动,你会忘记,你会躲,但你现在正在学,会接、会在场、会把责任扛起来,这是你这个普通人最应该做的事。

我把手插进口袋,口袋里有那把钥匙,它在那个绣花的小盒子里,但今天我把它拿出来,它在口袋里和我的手掌贴着,沉,温暖。

夜里我又想起那些所谓的“起承转合”,我决定不把自己的人生写成一个巨大的结构,我把它写成一个一个日记,像今天这样,买蛋糕,理发,提醒药,关了篝火,不是关机。

电视里演鼓掌,我把音量调低,苏晚在厨房里泡茶,她把茶缸放到桌上,茶缸上有一个小花,花被水蒸汽模糊,我突然觉得那就是我们家的样子:模糊里有真实,真实里有模糊,哪怕所有东西都不完美,它们也躺在我们掌心里,温暖。

她走过来,把茶递给我,我接过,她说:“你明天带爸去复查。”

我说:“好。”

她问:“你会记吗?”

我说:“我记得。”

她看我,“不在于你记不记,在于你在不在。”

我说:“我在。”

她点头,“在就好。”

我端着茶,茶热气往上升,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家,忽然觉得我们没有赢得这世界,但是我们赢了一个最重要的小战役:我们的家,让我们自己每一个人有地方坐,有地方靠,有人可爱,有电话可接,有话可说。

我发了一条消息给胖虎:“过寿不被通知的事情,有时候是老人的谦,更多时候是我们的懒,别再懒。”

他回我:“你这话写进你书里吧。”

我说:“写进我的生活里吧。”

他发了一个鼓掌的表情,我看着,笑。

我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它存在,它不压迫我,它也不再成为我的堡垒。

我抬头,岳父在沙发上打了一会儿呵欠,他睁开眼,靠回去,他的脸平静。

我侧过身,看见窗外的月亮,不圆,但也不急着圆,它在走,它在慢慢地把自己的光施到这个城,不叫醒谁,只自然地照着。

你看,生活最后不是你有没有被通知,是你愿不愿意在该来的时候出现,在该说的时候说,在该做的时候做,哪怕是一碗稀饭,一杯茶,一次慢的理发,一次把手机开着的决定。

我们就这样,慢慢地,做一个普通但不糊涂的家庭。

发表评论

醉苍生 Copyright © 2013-2024 醉苍生.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