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6日,32岁男子钟某军在深圳大鹏半岛国家地质自然公园独自徒步过程中失联。10月21日,钟某军在海边被找到,但最终经抢救无效离世。根据其手表轨迹...
2025-10-30 0
我手机屏幕在下班前十分钟跳了两下,是工位对面的王薇笑嘻嘻的表情包。
她把手机横过来,给旁边的人看,手背上还挂着一个手链,光在上面打了个小亮点。
“今晚走起啊,韩家私房菜,老板娘认识,9点之后有折扣。”王薇故意把声音抬高,好像是跟空气宣布什么喜讯。
我把光标在文档里跑了两下,按了个保存,眼睛没抬。
隔壁的陈亮咳了一声,问:“清清你去不去?”
他问的时候眼神是往我上面飞的,像扔一个纸团,看我接不接。
我笑了一下,没回话。
其实没叫我也很正常,他们有个小群,从去年团建之后就有了,我进不去,也不想进。
“家属不带,酒管够。”王薇补刀。
办公室里的空调风有点凉,吹得我前臂起了小鸡皮,我习惯性地伸手摸了一下桌上的暖手杯,水是凉的,枸杞卡在杯壁上。
我把待办清了两条,又对着项目平台把状态改成“完成”,心里那种悬着的线一点点落下去。
秋总从角落里探过来,低声说:“清清,那个秋禾的报表,今晚要发最终版给他们财务,能不能帮我把‘渠道省份’那个维度再拆一层。”
我停顿了一秒,看了看时间。
下午五点五十九。
“发我数据,我下班在地铁上处理一下,回家再帮你看。”我说。
“你真是靠谱命啊。”他笑,笑纹退得很慢,像粘在脸上。
我把电脑合上,插好电源,手机调了静音,装包。
走之前,我说了声“走了”。
没人回,也有人回,只是声音混在椅子滑轮的“咔嗒”里,像凉白开里的气泡,不疼不痒。
出电梯的时候,前台小姑娘在喷香水,橙子味的,很甜,我吸了一口,感觉自己像一块刚剥开的橘瓣,清清甜甜。
楼下门口排着电瓶车,外卖小哥在看单,手指不断往上滑,有的人把车横着卡在门口,挡住了一半风。
我沿着台阶走下去,鞋底磕在边缘,发出空空的声音。
路边的烧烤烟上来了,油香味顺着晚风往人鼻子里堵,谁能拒绝呢?
我也没拒绝,但我没停,我想先回去。
天有点闷,云堆在西面,挤着像要下雨又下不出来。
我站在地铁站口看了一会儿天气,手机还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项目群里有人艾特“各位”,贴了个“今晚走位”的动线图,餐馆名字很认真地用括号标注了全名。
我没有点开。
我把手机关机了,“滑动关机”的那个红条向右,咔的一声,像合上一个抽屉。
心突然安静下来,就像把脑袋里一直叮叮当当的铁片子按住了。
地铁里人不多,橘黄色的座椅上贴着“为爱让座”,有个小孩脚够不到地,脚尖一下一下踢着座椅下缘,节奏很本地化,一点也不着急。
我坐在门边,背靠着门缝,凉凉的,铁味很重。
上了两站,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挤过来站我面前,拧着眉毛看手机,好像所有事情都在那个屏幕里,它要炸了。
“我今晚不接电话。”我在心里说了一句,像对所有人说。
也像对自己说。
家门口的小店还亮着,老板娘在门口剥蒜,白白胖胖的指头捏着蒜帽子,一剥就开,动作麻溜。
“清清,来一碗?”她问我。
“来碗猪肝面,重辣。”我说。
她笑了:“你女孩吃这么辣,小心胃。”
我笑:“不吃辣怎么活。”
她冲我摆摆手,转身进去,我坐在小板凳上,风把门帘吹了一个口子,能看见墙上贴的“今日不设赊账”,边缘卷起来了一点,像一片草叶。
面端上来,红油浮一层,猪肝片边缘卷卷的,生菜绿得刺眼。
我吹了一口,汤被吹得波纹起起伏伏,像舔了一下火。
第一口下去,汗就出来了,从鼻梁这儿,顺着往下滚。
让我活了。
我吃完面,把碗推回去,给了钱,老板娘问:“你们年轻人越来越晚,每天这么忙,忙什么呀?”
我想了想,说:“打工嘛,换口汤喝。”
老板娘笑了,梦似的笑,笑里有点唏嘘。
我回去把窗户开了一条,楼下有人在吆喝修手机,后面跟着一声“小心台阶”。
我把衣服丢洗衣机,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被风吹成一面旗,淡蓝色的旗,旗杆就是晾衣架。
手机是关着的,像一块石头躺在桌上,我没碰它。
我去洗澡,水打在肩膀,声音“啪啪啪”,像有人在敲我。
泡沫顺着胳膊肘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到脚背,凉。
洗完出来我擦头发,头发把毛巾一块卷住,毛巾湿得像刚洗过的菜叶。
我开了台灯,黄光把房间照得暖暖的,墙角那盆多肉补了一次土,土还没完全干,表面黑黑的,拿牙签戳一下,有一点软。
我把电脑开了,想起秋总那个报表,还是做吧,不做也睡不踏实。
我把数据拖进模型里,做了一个分省的拆分,又做了一个多维交叉,发现一个问题:华中那边的渠道数据比实际出货多了5%,这在以前是正常的调整范围,但这次客户财务盯得紧,5%会问。
我在备注里写:建议剔除“补货预估”条,按实际出货记。
我把报表导出,邮件里写:“晚上在家看了一下,做了调,建议见附件。”
发送。
然后我把电脑合上,靠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
风从窗户进来,吹动窗帘,窗帘边缘扫到我的腿上,很轻很轻。
我就这样听了一会儿风,闭上眼睛。
第一次觉得关机不是逃,是给自己留一口气。
第二天闹钟是闹钟叫醒我的,我确实设了。
叫了三遍,我伸手摸了半天才按掉,毛绒绒的床头挂坠被我抓下来掉在脸上,有点扎。
我把手机开机,屏幕像一条大河,洪水汹涌。
微信群红点77,邮件26,未接来电11。
我愣着看了两秒,脑子里先不是恐慌,而是有点无语:发生了什么炸裂的大事吗?
我点开部门群。
“各位上午九点半大会议室着装整齐。”是人事小岳发的。
下面跟了三条“收到”的表情包,和一个“?”。
另一个群,“全员群”,置顶了一条公告:“关于昨晚关爱员工身心健康团建活动的说明,上午十点全体中层以上人员参加应急会议,关闭外发口径。”
我脑门嗡了一下。
关爱员工身心健康,听起来像我们公司写东西的风格,但“应急会议”三个字不太对。
我看了看部门小群,里边炸了,不是冒泡那种,是互相艾特。
王薇:“清清你昨晚人呢?找你找疯了。”
陈亮:“资料找不到,秋总发火,我们谁都拉不起来你。”
何涛:“清清你看群了吗?”
我心里有火苗冒出来,又让它自己灭了。
我打了一行字:“昨晚下班后关机了,有什么正式邮件发我。”
刚发出去,电话就响了,是秋总。
他打电话的习惯是只打一次,没接就发语音,所以这次他可能也急了。
我接了。
“清清,你到了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别人听到。
“刚起床,正在路上。”我说,实际上我站在阳台脚边,一只脚还没进拖鞋。
“来公司再说,先不要在群里说话,听到了吗?”他说。
我抿了一下唇:“听到了。”
“还有,”他停了一下,“如果有人问你昨晚情况,你就说你在家休息,没有参与任何讨论,懂?”
我真的笑出来了。
“我昨晚确实不在。”我说。
他“嗯”了一声,挂了。
我丢下手机随便绑了个马尾,穿了件白T恤,抓了件外套,照了一下镜子,眼袋有,用遮瑕盖了下,嘴唇涂了一点透明的润唇膏,不显色,只是让自己像刚喝了水。
地铁比昨天更挤,我站在一片腋下和背包之间,抬着头看车厢上的广告,广告上写“用三分钟取悦你的世界”,配了一张咖啡照。
我想起晚上的面,笑了一下。
到了公司楼下,门口比平时多了两个人,像是外部供应商在等电梯的、拎着电脑包的男生,表情有点凝固。
前台小姐姐看我一眼点了下头,表情有点奇怪,像想笑又不敢笑。
“早。”我说。
“早。”她的声音小小的。
我进电梯,把腰包往后挪了一下,让出一点空间。
到我们那层,电梯门一开,空气不一样了,像有人把柑橘味的喷雾换成了消毒水,刺刺的,眼睛不舒服。
工位区的人都在,早到了很多。
有些人坐不住,站起来走两步又坐下,像嗓子被毛堵了一下,咳咳咳地清嗓。
我坐到我的位子上,椅子往后一拖,轮子卡在地砖缝里,发出“咔”一声。
隔壁的陈亮立马探过来:“你昨晚关机了?”
“嗯。”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一点懊恼,又有一点指责:“秋总找你,你不回,真是……你不知道昨晚我们那边出事了?”
“我不知道。”我说,“谁告诉我?”
他想反驳,又没说出来。
王薇从那边走过来,端着一杯奶茶,奶茶杯壁上全是水珠,吸管盖上残了一点红色的唇印。
“清清,你可真够自我。”她嗓子抬上去,“整个部门找不到你一个人,秋禾那边的渠道数据我们改不过来,你之前不是说掌握脚本么,别人都喝了酒,谁看得了电脑?”
我把包放下,抬头看她一眼。
“你们喝了酒,谁规定我必须看电脑?”我说。
她愣了一下,脸上的粉底微微浮起来,可能是没打定妆。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把奶茶往侧边靠,“十点开会,应该是昨晚那事儿,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我“哦”了一声,真的一点都没数。
九点半,人事小岳来催我们去大会议室,边走边贴便签,像在标注某场灾难的路线图。
我站在会议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低声说话。
“昨晚谁录的音?”
“你别瞎说,谁敢啊。”
“但那个音是谁发的呢?匿名邮箱?”
我推门进去,里面高管区的人也来了几个,甚至有个我们平时看不到的戴眼镜男,西装笔挺,裤线尖锐,像刀。
他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看外面,手放在背后,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姿势像教导主任。
会议室的空气很重,像压了一层厚布,吸进去都有阻力。
秋总坐在中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一下,一下。
他看到我,眼神很短暂地轻了下,又恢复。
“人到齐了?”他问。
小岳点头:“到齐了。”
眼镜男转过身,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框架眼镜反的光。
“我姓何,法务。”他说。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法务来,大概不是小事,就是要么对外,要么对内。
“各位先静音手机,会议期间不要外发任何内容。”何法务的声音很稳,像一条被磨得光滑的河床。
他点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亮了,是一封邮件的截图,主题:“关于贵司产品真实销售情况的问题与投诉”。
下面是一段很长的话,我一眼扫过去抓到了几个关键词:“截图”“录音”“造假”。
肚子里那碗猪肝面的辣味又上来了一点,辣到喉咙。
“昨晚,你们部门部分同事在某餐饮场所进行私人聚餐,”他停顿一下,眼睛在扫,“期间,对客户、对公司管理、对业务数据发表不当言论,并展示疑似篡改数据的操作界面,被店内人员录音录像,并在今天凌晨两点匿名发送到我们公共投诉邮箱。”
他按了一下播放键。
音响里传出嘈杂的餐厅声音,碗筷碰撞,冰块在杯子里叮当,一声男的笑,像厕所里放出来的音乐。
“渠道那边就那么弄一下,清清一会儿就搞定了,她最熟。”
这是陈亮的嗓音,没错,我隔壁那个。
我看他,他把视线落在桌脚的某一块灰尘上,想用力盯出一个洞。
“别说这个,大家开心点。”是王薇,笑里藏了一点肆无忌惮的舒服,“你们不知道我们部门那个谁啊,人白白净净的,心可不软。”
“别吵了别吵了,敬秋总。”另一个声音,可能是何涛。
“客户那边太傻了,这点东西看不出来。”有个男声,就像喝到兴头上,话从嘴边充满泡沫跑出来,“我们这么干,谁知道?”
“清清那边有脚本,干净利落的。”又是陈亮,他应该很得意,“她都不吭声。”
音频里有人笑,笑声里有点香肠和辣椒的味道,胶质的,黏。
何法务按停。
“我不评判你们私下聚会的自由,”他把遥控器放到桌上,“但涉及客户信息、数据真实性的问题,公司零容忍。”
他看向秋总:“秋经理,这个‘脚本’是什么?谁在用?日常怎么管理?”
秋总坐了很久,终于开口:“我们做二次加工的时候,有一些数据清洗的流程,内部叫‘脚本’,为了效率……”他深吸一口气,“这个词可能被不恰当地使用了。”
何法务点头:“那具体是谁在操作?昨晚提到的‘清清’,是你们部门哪位?”
整个会议室的视线都一股脑儿往我这里扔,有的直直的,有的滑过去像在避讳,有的似乎想在我脸上看见什么。
我把背挺了一下,不是故作,而是突然觉得被看着的时候,更不能缩。
“我。”我说。
何法务点下头:“你的全名和岗位?”
“周清,数据运营。”我说,“二次加工脚本是我写过,但我没用它做过不真实的事。”
“昨晚你在哪里?”他问。
“家里。”我说。
“有谁可以证明?”他又问,声音不轻不重。
我想了两秒,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很荒唐。
“手机关机就等于没有人证吗?”我反问,“我愿意提供电脑里的操作记录,邮件记录。昨晚我七点半给秋经理发了一封关于剔除‘补货预估’的建议邮件。”
我转头看秋总:“你应该有收到。”
他“嗯”了一声:“有。”
我继续看法务:“另外,脚本有使用日志,谁在什么时间通过哪台电脑执行过,操作平台是有后台的。”
我转向人事的小岳:“能请IT来吗?”
会议室一瞬间像被人打开了一扇窗,风从某个裂缝进来,吹掉了一点尘。
小岳赶紧低头发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滑得飞快,像一条鱼跳跃。
两分钟后,IT的阿风拎着一杯黑咖啡进来了,头发乱乱的,眼镜滑到了鼻梁中部。
“叫我?”他喘了口气。
“帮忙调一下数据平台的最近三天操作日志。”我说,眼睛看着他很认真的样子。
他愣了一下,冲我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坐在会议室角落,打开笔记本,手指啪嗒啪嗒敲。
大家看他,看屏幕,像看医生的手在心脏边动手术。
“来了,”他很快,“二次处理模块的调用记录,从前天到现在,共有八次执行,其中昨晚八点到十点有两条,均来自IP地址192.168.2.34。”
他抬头:“是王薇那台机器。”
会议室安静了一秒,像大家都吸了一口气但没敢吐出来。
王薇脸色变了,转过去冲阿风笑了一下:“你别看我,我昨晚都喝酒了,怎么可能在电脑上操作?”
“有没有远程登录?”我问阿风。
“有,”他点点头,“昨晚八点零九分,有一个远程会话,从192.168.2.34登录到服务器,账号‘wangwei’,执行二次脚本。”
“是谁登录的?”法务问。
“这我不知道,我只能看到账号和IP。”阿风耸肩,“除非拿机器检查,或者看登录地的摄像头。”
我转头看王薇,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手背上那串手链又闪了一下,但这次很冷。
“我……”她想说什么,喉咙动了一下,“我当时应该是在外面……这,不是我的意思。”
何法务看向秋总:“这就需要你们部门自查了。”
他又看我:“你昨晚没有参与这两次执行,对吗?”
“对。”我说。
“那音频里为什么有人说‘清清那边有脚本,干净利落’?”他问。
“因为确实我写过脚本,”我说,“同事知道我做过,但不代表我做了他们想说的事。”
我扭头看陈亮。
陈亮躲了我一眼,又抬起来:“我……喝了酒,乱说的。”
“这就回到一个问题,”何法务把双手搭在桌面,“我们要搞清楚事实,而不是互相推卸。解释清楚三件事:谁做了什么,什么时候,为什么。”
他把笔在纸上划了一下:“其余的,公关那边在做预案。”
会议结束没有大家以为的那种“大张旗鼓”的宣布什么裁决,只是把事情拆成几个清单,各自负责,各自去做。
出了会议室,有人立刻低声说话,像刚松掉的一根弦在嗡嗡振。
“完了完了。”
“哪儿来的录音啊,餐馆老板也太……”
“法务好冷。”
我没插话,走回工位。
电脑一开,邮件又进来几封,秋禾财务那边的,语气非常专业,非常冷,非常尖:“请贵司在今日十五点前提供正确数据,并书面说明差异原因。”
我的心沉了下去,但同时又像被人点了一下,清醒得不得了。
我给秋总发消息:“可以让我直接对接秋禾财务吗?我出一个方案。”
他回了一个“来”。
会议室又借了一次,我把大屏接上,拉了一个简单的结构:“我们三步,第一步复盘昨晚的两次操作,剔除不合理部分;第二步按合同口径重跑所有报表;第三步出具说明,控制口径。”
我一边说,一边想起昨晚那碗猪肝面,辣辣的,不让人迷糊。
“你能保证三点前交?”秋总问。
我看阿风:“技术上没问题,关键是数据校验。”
“我在。”阿风说,像拍胸脯。
“那就干。”秋总说,像吐掉了一口气,也像从喉咙里捞出来一个石头。
我们一头扎进屏幕,去当消防员。
我盯着数据仓库,盯到眼睛里硌出泡,去运算,去检索,去删去一个叫“预估出货”的字段,再去重跑“按省按渠道按周”的三维。
阿风在旁边给我串日志,像给锅底添火,火苗上来了,水就开了。
“昨晚那两条操作,除了跑了脚本,还对某几个客户标记了‘有效’。”阿风敲着键盘,“特征太明显。”
“截图。”
他把图甩到群里。
何法务拉了一个小群,把人拉进去,像扣起来一些鱼。
到了十二点多,眼睛像砂纸打过,喉咙像灌了灰。
王薇走过来,把一杯白水放在我桌上,慢慢的。
“谢谢。”我说。
她说:“我昨晚那句,是嘴快,你别往心里去。”
“我昨晚不在。”我说,“我没往心里去。”
她噎着,眼角有点红:“这事儿你别……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想融入一下。”
我看着她,想到她平时在群里发的那些精致的早安图,想到她比赛一样拼的那一条彩色堆叠条形图,想到她陪一个案子熬的夜。
我们都不是坏人,或许也不是好人,都是想把日子混过去的人。
“把事实说清楚。”我说,“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是每个人怎么活的问题。”
她点头,像一个小孩点头,连带眼泪珠子在眼圈里滚。
一点过后,我们把结果跑出来了。
我做了一个对比表,左边是“错误版本”,右边是“合同口径”,差异条红色标注。
我把文案写了少少的几句:“根据合同约定,我们对‘补货预估’数据进行剔除后,数据如下。对于之前版本产生的差异,属我方对口径理解不一致所致,非主观恶意,深表歉意。”
秋总看了一眼:“这个‘非主观恶意’要留吗?”
“留。”我说,“你不留,他们就认为你承认了‘主观’。”
他笑了下:“你倒教我公关。”
我把附件打包发过去,按了“送件”,邮件飞出去,像一只鸽子。
发完我靠在椅背上,有两秒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手机亮了一下,是我妈发的消息。
“中午吃了啥?”
我看着那四个字,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早餐代替了午饭,”我回,“晚上给你发好看的图。”
她回了一个笑脸,笑脸后面又跟了一个“去医院都还好,医生说复查就行。”
我手指抖了一下,给她打了个电话。
“妈你今天去啦?”我说,“怎么不跟我说。”
“你忙,我自己去,没事。”她那头的声音有点远,又有点热热的蒸汽感,“没大碍。”
“我晚上回去。”我说。
“你别回来,就好好上班。”她嘟囔了一句,“我邻居带我去的。”
我想了很多话,最后只说:“你别吃凉的。”
她“嗯”了一声,挂了。
我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白色的一片空,感觉脑子把所有信息都打了伞,雨落在伞上,噼里啪啦,却没浇到脸上。
下午两点半,秋禾那边回了:“收到,谢谢贵方迅速处理,请贵方同步提供今晚之前的内部流程自查报告。”
事情暂时止住了。
法务那边给秋总发了一个文档模板,里面是“流程梳理”“相关人员说明”“责任划分”“整改计划”。
我们的生活从来不是大江大海,就是这样一张张表,一个个模板,你在里面找能呼吸的空隙。
四点的时候,王薇在工位上默默哭了。
她不是大哭,是那种肩膀轻轻抖一下,纸巾压在眼睛上,鼻音非常细的那种哭。
我被她的抽泣声牵了一下。
“王薇。”我叫她。
她抬头,眼睛红红的,眼线有一点晕,像河岸边被水浸湿的一条土。
“你有没什么想说的?”我问。
她抽鼻子:“昨晚不是我……我不想把责任推给别人,可是我真的没……那个远程,我的电脑密码谁都知道,陈亮经常用……”
陈亮从隔壁弹起来:“你别黑我,我哪有用你的电脑。”
“你没用,你酒醒了你还记得?”王薇一下厉害起来,眼睛里的泪光变成了某种火光,“你昨晚说‘清清最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办公室又安静了一点,大家低头,像雨要下了,怕被淋到。
“够了,”秋总从天而降,声音不大,但压住了,“我们在这吵没有意义。晚上六点,相关人员留下来,把你们知道的全部写出来。不要互相甩锅,写事实。”
他说完,转头看我:“周清,你一起。”
我“好”。
这件事像是把我们每个人压到了一个桌面上,要求你把属于你的那一块放回去,你偷不到也塞不掉。
夜里,我们几个在会议室里写,「陈述」这个词像一个小孩子穿着白衬衫站在门口,要你们排队过他手。
我写的时候,手出汗,笔有时候卡在纸上,我就抬手擦一下,笔尖会在纸上留一个小点。
我写我写过脚本,我写流程,我写昨晚关机,我写我给秋总发的邮件,我写我建议剔除“预估”。
我写到“我为什么关机”,我第一次把这个理由写得像一个证词:“下班是下班,非紧急不回应。”
我觉得这句话非常傻,非常容易被人拿来批判,但我就是写了。
写完我把纸放到一旁,像把一份炖够时间的汤端下来,稍微发凉,油在上面凝了一层薄膜。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肩膀里发出“咔”的一声,是骨头在跟我打招呼。
“谢谢。”秋总接过我的纸,细细看了一眼。
他的眼角皱起来,像一片从去年剩下来的叶子,干又不脆。
“你昨晚关机,”他突然说,“你做得对。”
我愣了一下。
他以前是那种“随时在线,永远在线”的人,手机永远有电,电脑永远连着VPN,像一个永不关的电灯。
“我就怕你们都跟我一样。”他笑笑,笑得像刚喝完一碗清汤,“一棵树长着长着就没有根。”
过了几天,法务开始做访谈,像一把梳子从头到尾梳。
他叫了我。
小会议室里只有我和他,还有一个写记录的女生。
他让我要水吗,我摇头。
“我们不聊情绪,只聊事实。”他笑了一下,眼镜后面的眼睛很清,“昨晚你关机,谁都找不到你,这是一条事实。你对这件事有无愧疚?”
我想了一秒:“有。”我说,“因为我知道他们找我是有事,尽管我的边界是下班后不处理工作,但对同事还是会有愧疚。”
“你觉得边界和团队之间如何平衡?”他问。
“靠制度,不靠善意。”我说,“靠流程,不靠人情。”
他笑了,写东西的女生也笑了,把笔在本子上逗了一下,发出小小的沙沙。
“关于‘脚本’这个词,”他往前倾一点,“你觉得你有没有责任?”
“有。”我说,“我发明一个工具,却没有把‘工具可用范围’写清楚,我没有去要一个‘批准流程’,我没有做这些,我就是有责任。”
他点头,然后把话题拉回到另一个地方:“关于音频里提到的对客户的不当言论,你怎么看?”
“每个人都有言论自由,但不是权力。”我说,“我们是哪口勺,就去舀哪锅汤,公共场合不适合抬高嗓门。”
他说:“你是不是在绕?”
“我不是,”我看着他,“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不需要一个人去成为‘英雄’,我也不是英雄,我有我的小算盘,我也会想图安稳。我只是想把眼前的事做好,同时不做坏事。”
他停了一下,关上本子:“谢谢。”
访谈结束后,我出了会议室,遇到一个小姑娘拿着文件在门口徘徊。
她头发很长,很黑,腰上扎了一个细细的带子,把衬衫束进裤子里,有一种认真。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亮的,像刚洗过的葡萄。
“你是周姐吗?”她问。
“是。”我说。
“我叫燕子,我……我昨晚在!”她停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录音不是我,但视频是我传的。”
我看着她,脑袋里那一下空白像一个杯底突然掉了,一个“咣当”。
“为什么?”我问。
“他们骂你。”她说,眼睛里有一瞬变深了,“他们也骂客户,骂公司,说一些话……我第一次见那么难听的场面,我怕。”
她说“怕”那个字的时候,嘴唇抖了一下。
“我不是搞大事的人,”她急着解释,“我把视频剪掉了一些人脸,我也没发到外面,我只是发到公司投诉邮箱,我以为没人看那种邮箱,后来就……就这样了。”
我的心忽然柔了。
她二十二岁吧,来自一个小城市,家里可能还没有几台电脑,她把不合适的影像当作“求助”,这是她的道德直觉,简单又笨,没有任何大局观,也没有任何算计。
也因为她不懂,她才做这件事。
也因为她不懂,她可能会被碾碎。
“你跟法务说了吗?”我问。
她摇头,猛地摇:“我怕。我怕被人骂。我妈说我不可以出头。”
我长叹一口气,不知道给自己叹,还是给她叹。
“这不是出头,这是自保。”我说。
她看我。
“你可以不说是你,但你可以告诉他们,视频不是外部的,是内部。这样可以少一个‘与外界接触’的帽子。”
她沉默了三秒:“我不懂。”
我笑了:“没事,你可以不懂,你可以让懂的人帮你。”
她把文件抱紧了一点,袖口露出一点手腕,细细的,青筋像一条线。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回家。
路过小店,老板娘在拌凉菜,醋味很重,很醒。
“清清,今天不吃辣了?”她笑。
我摇头:“今天吃清淡。”
她点头:“也是,脸上起了两个小包。”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颧骨处蹦了一点点,可能是火气大,我笑了笑。
回到家,我把窗户开大一点,夜风把窗帘吹得很高,像一只白色的大鱼鳍。
我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楼下有个男的吹口哨,曲子塞在夜里,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我突然有一点想哭,又忍住了。
我拿了个碗泡了一包藕粉,轻轻搅,藕粉从透明变成粉白,像云。
我把碗捧到窗边,一勺一勺的吃。
我想起上午那句“靠流程,不靠人情”。
这句话很像我爸,准确而冷。
我爸年轻的时候在厂里做技术,后来厂拆了,他去开过出租,去跑过快递,脚后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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