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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1 0
我躺在床上,像一具被抽走了骨头的鱼。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的味道。
鸡汤的油腻,红糖水的甜腥,还有我身上散发出的,怎么也洗不掉的奶味。
汗水把睡衣黏在后背上,又湿又冷,像贴了一张巨大的、冰凉的膏药。
孩子在身边的婴儿床里睡着,呼吸声很轻,像小猫的爪子,一下一下,挠在我的心尖上。
这是我出月子的第二十天。
我的世界,只有这间二十平米的卧室。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光挤了进来,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得我眼睛生疼。
陈峰端着一碗汤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吵醒了孩子。
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俯下身,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的嘴唇是温的,带着外面世界的一点点凉气。
“老婆,辛苦了,快把汤喝了,我特意让阿姨给你炖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温柔得像一团棉花。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心疼和温柔,那里面曾经是我的整个世界。
现在,我只觉得那片温柔的海洋底下,藏着冰冷刺骨的暗礁。
我没说话,撑着身子坐起来,腰像断了一样,一阵阵地发酸。
他赶紧伸手扶住我,手掌宽大而温暖,贴在我的后腰上。
“慢点,慢点。”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端起那碗乌鸡汤,汤面上飘着一层黄澄澄的油花,几颗红枣和枸杞浮在上面,像沉船后的零星碎片。
我用勺子撇开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胃里没什么食欲,喝下去的每一口都像是任务。
为了孩子,我必须吃。
陈峰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专注得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今天宝宝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还好,睡了一下午。”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很久没正经说过话,嗓子都生锈了。
“那就好,你也能多休息休息。”他伸手,想摸摸我的头发。
我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uc的尴尬。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头有点油。”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月子里不能洗头,这是我妈的死命令。我的头发已经黏成了一缕一缕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我自己都嫌弃自己。
他笑了笑,收回手,“傻瓜,我怎么会嫌弃你。”
是啊,他怎么会嫌弃我呢?
他只会,在我为了给他生孩子而变得臃肿、邋遢、浑身散发着奶味和汗臭的时候,在外面给自己找点“新鲜”的乐子。
我低下头,继续喝汤,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冰冷的心。
勺子碰到碗底,发出清脆的响声。
“喝完了。”我说。
“真棒。”他像哄孩子一样夸我,接过空碗,又递给我一杯温水。
我漱了口,重新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给我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
“你再睡会儿,我出去一下,有点事。”
“嗯。”我闭上眼睛,连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房门被轻轻带上,世界又恢复了黑暗和寂静。
只有孩子均匀的呼吸声,证明着这个房间里还有生命的存在。
我没有睡。
我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那上面有一小块水渍,形状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我每天都会看它很久很久,看到眼睛发酸,看到那只蝴蝶仿佛要从墙上飞下来。
陈峰说他有事。
我知道他有什么事。
他的“事”,就是我那个来家里帮忙照顾我的表妹,林悦。
林悦是我舅舅家的女儿,比我小三岁,大学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
我怀孕后期,身体笨重,我妈身体又不好,陈峰就主动提议,让林悦过来帮忙,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还说会给她开一份不低的工资。
当时我还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他想得真周到。
我舅舅舅妈自然是满口答应,林悦也表现得高高兴兴。
她来了之后,确实很勤快。
嘴巴甜,手脚麻利,把我照顾得妥妥帖帖。
一口一个“姐”,叫得比亲姐还亲。
陈峰每天下班回来,她总会第一时间递上拖鞋,接过公文包,然后端上热腾腾的饭菜。
那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画。
一幅,没有我这个女主角的画。
一开始,我真的没有多想。
我沉浸在即将成为母亲的喜悦和对身体不适的焦虑中,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别的。
直到我生完孩子,从医院回到家,开始了我的月子生活。
我的世界被禁锢在这间卧室里,而客厅,成了他们的世界。
我常常在深夜里,被孩子的哭声吵醒。
喂完奶,换完尿布,我却再也睡不着。
耳朵变得异常灵敏。
我能听到客厅里传来他们刻意压低的说笑声。
有时候,是他们在看一部搞笑电影,林悦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又肆无忌惮。
有时候,是陈峰在低声说着什么,林悦时不时地应和着,声音里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娇憨。
那些声音,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神经上。
我安慰自己,是我想多了。
产后激素水平不稳,容易胡思乱想。
陈峰对我那么好,林悦是我亲表妹,他们怎么可能?
我试图把那些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直到三天前。
那天晚上,陈峰也是这样,给我掖好被子,说他出去有点事。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
是陈峰的手机,他走得急,忘带了。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他的手机。
我从来没有查他手机的习惯,我总觉得,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
可那一刻,我所有的信任都土崩瓦解了。
我甚至不需要去猜密码。
他的密码,是我的生日。
多么讽刺。
我点开微信,置顶的联系人,不是我,是林悦。
他们的聊天记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眼睛上。
“峰哥,今天姐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这是林悦发的,时间是下午。
陈峰回她:“别多想,她就是累了,你做得很好。”
“可是我还是有点怕,怕姐误会我们。”
“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有什么好误会的?倒是你,别累着自己。”
多么体贴,多么温柔。
我继续往上翻。
记录不多,他们似乎习惯了删掉大部分内容。
但留下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让我窒息。
“峰哥,你今天穿这件衬衫真帅。”
“你喜欢?那我以后天天穿。”
“讨厌。”后面跟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再往上,是一张照片。
是林悦的自拍,穿着一件很清凉的吊带睡裙,对着镜头嘟着嘴,眼神迷离。
照片下面,是陈峰的回复。
“早点睡,小妖精。”
我的手开始发抖,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地。
我吐出来的,好像不只是那碗油腻的鸡汤,还有我这几年喂了狗的深情。
我扶着墙壁,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头发凌乱、眼窝深陷的女人。
那是谁?
那是我吗?
我曾经也是骄傲的,也是明媚的。
可现在,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回到床上,把手机放回原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我没有哭。
眼泪在发现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经流干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的死寂。
接下来的两天,我像一个灵魂出窍的木偶,机械地吃饭、喂奶、睡觉。
我看着陈峰和林悦在我面前演戏。
一个,是关怀备至的丈夫。
一个,是体贴入微的表妹。
他们演得那么好,那么逼真。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了那些聊天记录,我可能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我甚至会因为自己偶尔的猜忌,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多么可笑。
昨天下午,陈峰说公司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他前脚刚走,林悦后脚就跟了出去,说是要去超市买点水果。
他们以为我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们忘了,我的卧室窗户,正对着小区门口。
我掀开窗帘一角,清楚地看到,他们俩在楼下汇合,然后上了一辆出租车。
陈峰甚至还体贴地帮林悦拉开了车门,手很自然地护在了她的头顶。
那个动作,他曾经也为我做过无数次。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晚上,陈峰回来的时候,春风满面。
他哼着歌,脚步都比平时轻快。
他给我带了一支玫瑰花。
红色的,开得正艳。
“老婆,送给你,庆祝我们宝宝满月倒计时。”
他把花插在我床头的水杯里,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娇艳欲滴。
我看着那朵花,觉得它像一团正在燃烧的、嘲讽的火焰。
我笑了笑,“谢谢。”
他大概是觉得我今天心情不错,凑过来想吻我。
我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不属于我的香水味。
很淡,是一种甜腻的果香。
和林悦身上用的那款,一模一样。
我胃里又是一阵恶心。
我推开他,“我累了,想睡了。”
他眼里的光暗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柔。
“好,你睡,我不打扰你。”
他出去后,我把那支玫瑰花从水杯里拿出来,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开始翻他的东西。
他的公文包,他的西装口袋。
我不知道我想找什么,我只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终于,在他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我摸到了一个小盒子。
很小,很硬。
我拿出来,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是一盒药。
一盒,我叫不出名字,但从包装上那些暧昧的图案和露骨的宣传语上,能轻易猜出用途的药。
我的血,一瞬间凉到了底。
月子期间。
在我为了他的孩子,身体虚弱得像一张纸的时候。
他买了这种药。
他想和谁用?
答案不言而喻。
就在这个家里。
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
他要和我的亲表妹,上演一出活色生香的春宫戏。
我拿着那盒药,坐在黑暗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
直到孩子的哭声把我拉回现实。
我给孩子喂奶,看着他小小的、满足的脸。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从冰冷变得坚硬。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地,毁了我的人生,然后毫无代价地双宿双飞。
我要让他们,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个,让他们终生难忘的代价。
一个念头,像一颗黑色的种子,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我想起了我爸。
我爸是个兽医,在乡下开了一家小小的宠物诊所。
我从小就在他那儿玩,耳濡目染,也认识不少兽药。
我记得有一种给大型牲畜用的强力驱虫药。
副作用极大。
上吐下泻,浑身起红疹,严重的话,还会导致电解质紊乱,需要立刻送医。
但,没有生命危险。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疯了吗?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我又能怎么办?
和他们摊牌?
他们只会矢口否认,然后倒打一耙,说我产后抑郁,胡思乱想。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站在他们那边。
我,一个虚弱的、情绪不稳定的产妇。
他们,一个温柔的丈夫,一个无辜的表妹。
谁会信我?
我没有证据。
那些聊天记录,已经被删得干干净净。
我只有这盒药。
但这盒药,他也可以说,是买来给我“补身体”的。
我斗不过他们。
至少,现在斗不过。
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
我打开那盒药,里面是两粒蓝色的,菱形的药片。
和我记忆中,我爸用的那种驱虫药,颜色和形状,竟然有几分相似。
真是天助我也。
第二天,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我说我想吃她做的酱骨头了。
我妈立刻就答应了,说下午就给我送过来。
然后,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
“妈,咱家那只老金毛,最近是不是又该驱虫了?我爸那儿还有药吗?你让他给我捎两片过来,我过两天出月子了,带回去给它吃。”
我家的金毛,养了十几年了,确实有定期驱虫的习惯。
我妈丝毫没有怀疑。
“行,我让你爸给你找找。”
下午,我妈来了。
带来了热腾腾的酱骨头,还有用一个小塑料袋包着的两片药。
白色的,圆形的。
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妈走后,我锁上房门,开始了我的计划。
我把陈峰买的那两粒蓝色药片,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用纸包好,藏在了床垫底下。
然后,我拿出我爸给的驱虫药。
我需要把它变成蓝色。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的一瓶蓝色墨水上。
那是陈峰之前练字用的,后来就一直搁在那儿。
我把药片放进一个小碗里,滴了几滴墨水进去。
白色的药片,很快就被染成了均匀的蓝色。
颜色,比原来的还要鲜艳几分。
我把它放在窗台上,让风把它吹干。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自己被墨水染蓝的手指,心脏狂跳不止。
我害怕吗?
我怕。
我怕被人发现,怕承担后果。
但一想到陈峰和林悦那两张虚伪的脸,那点害怕,就被滔天的恨意给淹没了。
我把染好色的药片,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来的药盒里,封装好,放回他西装的内袋。
一切,恢复原样。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躺回床上,抱着我的孩子,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
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
我在等。
等一个结果。
等一场,我亲手导演的好戏,开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就在今天晚上。
晚饭的时候,林悦特意炖了甲鱼汤。
她端了一碗给我,笑得一脸天真烂漫。
“姐,你快尝尝,这可是我托人从乡下买回来的野生甲鱼,大补的,对你身体恢复好。”
我看着她那张清纯无辜的脸,真想把那碗汤直接泼到她脸上去。
但我忍住了。
我笑着接过来,“谢谢悦悦,你真有心。”
我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可惜了,这么好的手艺,不用在正道上。
陈峰在一旁看着我们,一脸欣慰。
“我们家悦悦就是能干,把你姐照顾得这么好,等她出月子了,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谢谢峰哥!”林悦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两个人一唱一和,真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我低下头,掩去眼里的讥讽。
吃完饭,陈峰和林悦在客厅里看电视。
我照例回了房间。
我能听到他们压抑的笑声,和时不时传来的,暧昧的打闹声。
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客厅里的声音渐渐小了。
我听到陈峰对林悦说:“悦悦,你去烧点水,泡两杯蜂蜜水过来,我有点渴了。”
“好的,峰哥。”
然后,是林悦走进厨房的声音,烧水壶工作的声音。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他们要开始了。
我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陈峰说:“水好了吗?”
“好了好了,马上。”
然后,是杯子碰撞的清脆声响。
再然后,是陈峰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猥琐。
“来,悦悦,把这个喝了,好东西。”
我猜,他一定是把那两片“药”,碾碎了,放进了其中一杯或者两杯蜂蜜水里。
我听不到林悦的回答。
但我能想象出她那副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娇羞模样。
接下来,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沉默得,让我心慌。
我的手心里全是汗。
我在想,如果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如果药效没有我预想的那么强烈怎么办?
如果……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是陈峰的声音。
“哎哟……肚子……肚子怎么这么疼……”
紧接着,是林悦带着哭腔的尖叫。
“峰哥!峰哥你怎么了?我的肚子也好疼……啊……”
然后,是杯子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
再然后,是两个人争先恐后跑向卫生间的,杂乱的脚步声。
卫生间的门被重重地撞开。
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和……一些更不堪入耳的声音。
此起彼伏,交相辉映。
像一首,滑稽又恶心的交响乐。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
我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
外面的“战况”,越来越激烈。
他们的呻吟声,求救声,越来越大。
“老婆!老婆!快……快叫救护车!我要死了!”
陈峰在喊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我没有动。
我凭什么要去救他们?
让他们再多受点罪吧。
这是他们应得的。
“姐!姐!救命啊!我肚子要炸了!”
林悦也在哭喊。
声音凄厉得像午夜的猫叫。
我依旧无动于衷。
我甚至觉得有些快意。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们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我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有点慌了。
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我不是想要他们的命。
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
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的腿有些软。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门口。
我打开房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
碎掉的玻璃杯,洒了一地的蜂蜜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
卫生间的门大开着。
陈峰和林悦,一左一右,瘫倒在卫生间门口。
两个人都面色惨白,嘴唇发紫,浑身抽搐。
他们的身上,都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疹,看上去触目惊心。
看样子,是起效了。
而且,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猛烈。
我看着他们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怜悯。
我拿出手机,平静地,拨打了120。
“喂,是急救中心吗?这里是XX小区X栋X单元XXX,有两个人食物中毒,情况很严重,麻烦你们快点过来。”
我的声音,冷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挂了电话,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我转身回到卧室,关上门。
我把婴儿床里熟睡的孩子,抱进怀里。
他的身体软软的,热乎乎的。
只有抱着他,我才能感觉到一丝真实和温暖。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很快,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担架车轮子滚动的声音。
我听到医护人员和邻居们的惊呼声。
“这是怎么了?”
“怎么吐成这样?”
“天哪,身上怎么这么多红点?”
我听到陈峰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我们吃了……蜂蜜水……”
然后,我听到了我婆婆尖锐的哭喊声。
她应该是被邻居叫过来的。
“我儿子!我儿子怎么了!是谁害了我儿子!”
紧接着,是舅舅和舅妈的声音。
“悦悦!我的女儿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场面,一定很混乱,很精彩。
可惜,我看不到了。
我抱着孩子,坐在黑暗里,静静地听着。
听着他们被抬上救护车,听着救护车呼啸而去。
听着楼道里,邻居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听说是食物中毒。”
“我看没那么简单,那小姑娘是谁啊?怎么会跟男主人一起倒在卫生间里?”
“那姑娘是女主人的表妹,来照顾月子的。”
“照顾月子?照顾到一块儿去了?”
“啧啧啧,这叫什么事儿啊。”
流言蜚语,像潮水一样,开始蔓延。
而我,这个名义上的女主人,受害者,却始终没有露面。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正在坐月子。
一个虚弱的,需要被照顾的产妇。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在他们出事之后,冷静地,打了一个求救电话。
我仁至义尽。
第二天一早,我妈来了。
她一进门,眼圈就是红的。
“我的囡囡啊,你受苦了。”
她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舅舅舅妈也来了。
舅妈一看到我,就想冲过来。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我的悦悦!你这个毒妇!”
她面目狰狞,像要吃人。
我爸拦住了她。
我妈也立刻挡在我面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囡囡自己还在坐月子,她能做什么?你女儿自己不检点,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还有脸来怪别人!”
“你……”舅妈气得说不出话来。
舅舅拉了她一把,脸色铁青。
“少说两句!”
然后,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小雅,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靠在我妈怀里,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得像一缕烟。
“我不知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房间里带孩子,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一看,他们就……就倒在地上了……我吓坏了,赶紧打了120……”
我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装的。
是委屈,是后怕,是这二十多天所有情绪的集中爆发。
我哭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
我妈心疼地抱着我,“好了好了,不说了,不怪你,都是他们的错。”
我婆婆也来了。
她没有像舅妈那样撒泼,只是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她不信我。
我知道。
但她没有证据。
警察也来了。
他们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情况。
我还是那套说辞。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一个刚生完孩子的、虚弱的母亲。
警察在屋里勘察了一圈,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那个被我丢掉的,装着蓝色药片的药盒。
是陈峰买的那个。
我换药的时候,特意把盒子留了下来。
警察拿着那个盒子,问我:“这个,你见过吗?”
我摇摇头,“没有。”
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当然认得这个。
这种东西,男人买来做什么,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警察又问了林悦的父母。
他们自然也说没见过。
这件事,最后被定性为“误食不明药物”。
因为当事人,陈峰和林悦,都还在医院里昏迷着,无法提供证词。
而我,是最大的受害者家属。
没有人会怀疑到我头上来。
一场闹剧,就这么暂时落下了帷幕。
但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陈峰和林悦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个星期。
听说,两个人上吐下泻,脱水严重,身上起的红疹,又疼又痒,挠得体无完肤。
医生说,他们是误食了某种含有刺激性化学成分的药物,导致了严重的过敏和肠胃功能紊乱。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体亏损得厉害,需要好好调养很长一段时间。
尤其是陈峰,听说,还伤到了根本,以后在某些方面的功能,可能会受到影响。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我儿子换尿布。
我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我只是觉得,老天有眼。
这一个星期,我们两家人,闹翻了天。
我婆婆一口咬定,是林悦勾引了她儿子,给我儿子下了药。
我舅舅舅妈则坚称,是陈峰强迫了他们家单纯善良的女儿。
两家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吵得不可开交,差点动手。
最后,还是陈峰的手机,给这场闹剧,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的手机,事发当晚,被警察作为证物带走了。
后来,他父母托关系,把手机拿了回来。
他们大概是想从里面找到林悦“下药”的证据。
结果,证据没找到,却找到了他们儿子出轨的铁证。
手机里,存着大量他和林悦的亲密照片和视频。
拍摄地点,有酒店,有车里,甚至,还有我们家的客厅。
时间,从我怀孕后期,一直持续到事发前一天。
尺度之大,内容之露骨,不堪入目。
我婆婆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当场就晕了过去。
陈峰的爸爸,一个一辈子老实本分的老头,气得当场就把手机给砸了。
这下,真相大白了。
不是什么下药,也不是什么强迫。
就是一对狗男女,偷情被戳穿了而已。
至于那两片药,到底是谁买的,又是怎么吃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陈峰,婚内出轨。
林悦,插足别人的家庭。
这两件事,已经板上钉钉。
我舅舅舅妈,再也没有脸面来我家闹了。
他们灰溜溜地,给林悦办了出院手续,连夜把她带回了老家。
听说,林悦的名声,在老家已经彻底臭了。
而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出离婚了。
我出月子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灿烂,微风不燥。
我抱着孩子,走出了那间禁锢了我一个月的卧室。
我贪婪地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
我觉得,我重生了。
陈峰的父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一夜之间,他们仿佛老了十岁。
看到我出来,我婆婆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我公公,叹了口气。
“小雅,是我们……陈家对不起你。”
我没有说话。
一句对不起,太轻了。
轻得,无法承载我所受到的伤害和背叛。
我把一份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这个,等陈峰能签字的时候,让他签了吧。”
我的声音很平静。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
孩子归我,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
我只想尽快地,和这个男人,这个家庭,撇清关系。
我婆婆拿起协议书,看着上面的条款,眼泪又下来了。
“小雅,你别这样……陈峰他知道错了,他只是一时糊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看在孩子的份上……”
“机会?”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妈,在我躺在床上,为他生孩子,忍受着身体和心理双重折磨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在和我的亲表妹,在我们的婚房里,翻云覆覆。”
“他在我喝着催奶的汤药时,在计划着怎么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
“他给我机会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们的心上。
婆婆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
我公公抽着烟,一口接一口,整个客厅都烟雾缭绕。
“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和孩子。”他沙哑着声音说。
“这是陈峰欠你的。”
我摇摇头。
“我不要。”
“我嫌脏。”
那栋房子,那个客厅,那张床。
到处都充满了他们肮脏的痕迹。
我多待一秒,都觉得恶心。
我只想带着我的孩子,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开始新的生活。
最终,他们还是同意了。
或许,他们也知道,这个家,已经散了。
再也回不去了。
我收拾东西的时候,陈峰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在医院里,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
“老婆……对不起……”
他一开口,就是这三个字。
我听着,只觉得讽刺。
“我们离婚吧。”我说。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压抑的哭声。
“不要……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他哭得像个孩子。
如果是在以前,我听到他这样哭,一定会心疼得不得了。
可是现在,我的心,已经硬得像一块石头。
“陈峰,你知道吗?最让我恶心的,不是你出轨。”
“而是,你一边对着我,说着甜言蜜语,扮演着深情丈夫的角色。”
“一边,又和我表妹,做着那些苟且的事情。”
“你不觉得分裂吗?”
“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还有,那盒药,是你买的吧?”我继续问。
他沉默了。
“你想和她,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用那个助兴,是吗?”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我为了给你生孩子,身体还没恢复的时候,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陈峰,你不是人。”
我一字一句地,给他定了性。
电话那头,传来了他崩溃的嚎啕大哭。
我没有再听下去。
我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我带着孩子,搬回了娘家。
我爸妈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给我收拾好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我从小睡到大的床,有我喜欢的玩偶,还有一屋子的阳光。
我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我爸,那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会默默地帮我把孩子抱出去晒太阳。
在他们的照顾下,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都在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是陈峰,起诉离婚。
他大概是知道,无法挽回了。
在法庭上,我们再次见面了。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我没有看他。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法官的脸上。
整个过程,很顺利。
因为没有财产纠纷,孩子的抚养权也毫无争议。
我们很快就拿到了离婚判决书。
走出法院大门的那一刻,阳光刺眼。
我眯起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陈峰追了上来,拦在我面前。
“小雅……”
他想说什么。
我打断了他。
“陈先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孩子的生活。”
“孩子,我会一个人抚养长大,他跟你,跟你陈家,再无瓜葛。”
说完,我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
我听到,身后传来他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但我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我不会再给他,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我的新生,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我开始找工作。
因为怀孕生子,我离开职场已经快两年了。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很难。
真的很难。
我投了很多简历,都石沉大海。
偶尔有几个面试机会,对方一听说我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就都委婉地拒绝了。
我没有气馁。
白天,我带着孩子去面试。
晚上,等孩子睡了,我就打开电脑,学习新的专业知识,给自己充电。
那段时间,真的很苦。
我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我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劝我:“囡囡,别这么拼,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和孩子。”
我摇摇头。
“妈,不一样的。”
“我不想靠任何人。”
“我想靠我自己,给我的孩子,一个好的未来。”
“我想让他知道,他的妈妈,是一个独立、坚强、勇敢的女人。”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因为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而感到自卑。
我要成为他的骄傲。
成为他,最坚实的依靠。
或许是我的坚持,打动了上天。
终于,有一家公司,向我抛来了橄榄枝。
是一家新成立的创业公司,规模不大,但很有发展前景。
老板是一个很年轻的女性,她很欣赏我的履历和我的韧劲。
她对我说:“我知道单亲妈妈的不容易,但我相信,经历过风雨的女人,会更懂得珍惜机会,也会更有责任心。”
“公司可以为你提供弹性的工作时间,只要你能按时完成工作。”
我当时,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比任何人都努力。
我把孩子,当成我奋斗的动力。
我白天在公司拼命工作,晚上回家陪孩子,等他睡着了,我再继续加班。
我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
但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因为,我的生活,有了奔头。
我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
我很快就在公司站稳了脚跟,并且做出了不错的成绩。
我的工资,也水涨船高。
一年后,我用自己攒下的钱,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虽然不大,但很温馨。
我和我的孩子,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搬家那天,我爸妈来帮忙。
看着窗明几净的新家,我妈的眼圈又红了。
“我的囡囡,终于熬出头了。”
我笑着抱住她,“妈,这只是一个开始。”
是的,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的生活,正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而陈峰和林悦呢?
我偶尔,也会从一些亲戚的口中,听到他们的消息。
听说,陈峰那次出院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他父母带着他,到处求医问药,花了不少钱,但效果甚微。
他整个人,都变得阴郁、沉默,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
他后来,也试着谈过几次恋爱。
但对方一听说他的情况,就都打了退堂鼓。
他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至于林悦。
她回老家后,名声就彻底坏了。
她父母觉得丢人,很快就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把她嫁了出去。
嫁的,是邻村一个离过婚,还带着孩子的男人。
听说,那个男人脾气不好,还喜欢喝酒。
林悦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经常能听到他们家传来吵架和打骂的声音。
她再也没有了当初在我面前的那份娇俏和得意。
整个人,都变得憔悴、麻木。
我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既不觉得解气,也不觉得同情。
他们,只是在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承担后果而已。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世上,没有谁能逃得过。
我的人生,已经和他们,再无交集。
我的世界里,只有阳光,和我的孩子。
我的儿子,一天天长大了。
他很懂事,也很聪明。
他会用他小小的手,给我擦眼泪。
他会对我说:“妈妈,你别哭,我会保护你。”
他是我生命里,最亮的一束光。
照亮了我所有的黑暗和过往。
有时候,他也会问我:“妈妈,我的爸爸呢?”
我会把他抱在怀里,很认真地告诉他。
“宝宝,爸爸和妈妈,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
“但是,我们对你的爱,是不会变的。”
“你虽然没有爸爸陪在身边,但你有妈妈,有外公外婆,我们都会很爱很爱你的。”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后,在我脸上,亲一下。
“妈妈,我也爱你。”
那一刻,我觉得,我拥有了全世界。
我不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伤害和背叛。
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我感谢那段经历。
是它,让我看清了一个人的真面目。
是它,让我学会了成长和坚强。
是它,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更好的自己。
我的人生,或许有过乌云。
但现在,雨过天晴,彩虹满天。
我带着我的孩子,走在阳光下。
风,轻轻地吹过我的发梢。
空气中,有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我看着儿子欢快奔跑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就漾开了。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或许,还会有风雨。
但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的手里,牵着我的未来。
我的心里,住着我的太阳。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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