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榜文章正文

88年我偷偷看录像带,被嫂子发现,她没骂我,反而坐下一起看

排行榜 2025年11月04日 15:52 1 admin

八八年的夏天,黏稠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

88年我偷偷看录像带,被嫂子发现,她没骂我,反而坐下一起看

知了在窗外声嘶力竭地叫,每一声都像是要把人的脑髓给钻出来。

我,陈默,十九岁,高考落榜,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除了大口喘气,什么也做不了。

我哥叫陈建国,在镇上的纺织厂当小组长,人如其名,耿直,坚毅,肩膀能扛起一个家。

我嫂子叫林晓燕,她不属于我们这个灰扑扑的小镇。

她是从市里嫁过来的,皮肤白得像瓷,说话声音轻轻的,带着一股我们这里没有的书卷气。

我哥很爱她,那种爱,是把每个月工资如数上交,是把搪瓷缸里唯一的那个荷包蛋用筷子夹给她,是晚上睡觉时把蒲扇对着她一个人扇。

而我,是这个家多余的那个。

我住在西边那间最小的、窗户朝北的房间里,终年不见阳光,像我的前途。

白天,我哥去上班,嫂子料理家务。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一本翻烂了的《数理化通报》发呆,上面的每一个铅字都在嘲笑我。

“又在看书?”嫂子会端一碗绿豆汤进来,轻轻放在我桌上。

我嗯一声,头也不抬。

我怕看她的眼睛,那里面有种我读不懂的怜悯,或者,是别的什么。

那天下午,我哥车间加班,嫂子说回娘家,晚饭让我自己解决。

整个家,第一次完完全全属于我。

空气里那种压抑的、被人注视的感觉消失了,我像刚出笼的鸟,浑身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轻快。

然后,我想起了胖子。

胖子是我同学,也是个落榜生,但他家条件好,他爸从深圳倒腾回来一台录像机。

那玩意儿,在我们这儿,比彩电还稀罕。

我去找胖子,揣着我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一共七块四毛。

“默子,想通了?”胖-子挤眉弄眼地把我拉进他家小屋。

屋里一股汗味和烟味。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献宝似的打开。

里面全是录像带,花花绿绿的封面,穿着比基尼的金发女郎,拿着枪的肌肉壮汉。

我的心“怦怦”直跳。

“这盘,劲儿最大。”胖子抽出一盘,封面有点模糊,像是个香港的古装片,但那女主角的眼神,媚得能滴出水来。

《玉蒲团》。

我听过这个名字,是在厕所的墙壁上,跟一些粗鄙的词语写在一起。

我喉咙发干。

“多少钱?”

“咱俩谁跟谁,五块。”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拿去看,别让你哥知道,不然腿给你打断。”

我把皱巴巴的五块钱塞给他,把那盘录像带像揣着一颗炸弹一样,塞进我的白衬衫里。

回到家,我反锁上大门,又把我的房门从里面用椅子顶上。

我把胖子偷偷借给我的那台小小的、只有九寸的黑白电视机搬出来,接上同样是他“友情赞助”的录像机。

线路很复杂,我捣鼓了半天,急出一身汗。

终于,电视屏幕上雪花点一阵跳跃,出现了模糊的画面。

我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一片昏暗,只有那块小小的屏幕在发光,像一个通往异世界的入口。

我把音量调到最低,几乎要贴在喇叭上才能听见。

心跳得像擂鼓。

我知道我在干一件“坏事”。

一件足以让我爸从坟里爬出来,拿皮带抽我的事。

一件足以让我哥指着我鼻子骂“没出息”的事。

但那种混杂着恐惧的兴奋,像电流一样窜遍我的全身。

屏幕上,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穿着轻纱的女人在嬉笑。

她们的笑声,透过那劣质的喇叭,也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看得入了神,完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我就是那个闯入女儿国的书生,紧张,又充满渴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闻到了一阵香味。

是栀子花的味道。

我嫂子最喜欢在床头放一瓶栀子花。

我猛地一激灵,像被泼了一盆冰水。

她不是回娘家了吗?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了。

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我太紧张,出现幻觉了?

我咽了口唾沫,刚想转头,一个轻轻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起了。

“看的什么?”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是嫂子。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大门不是锁了吗?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电视屏幕上,一个男人正把一个女人往床上抱。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我哥会杀了我的。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忙脚乱地想去拔电源。

“别动。”

嫂子的声音依然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僵住了,手停在半空中。

她从我身边走过,没有看我,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小小的黑白屏幕。

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混合着栀子花和阳光味道的香气。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屏幕上的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明明灭灭。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愤怒?是鄙夷?还是恶心?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把声音……关小点。”她突然说。

我愣住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

她说什么?

把声音关小点?

她没骂我?没摔东西?没说要去告诉我哥?

我机械地转过头,看着她。

她还是没看我,目光依然锁在屏幕上。

那个男人和女人,已经在床上纠缠起来,画面模糊,动作却很清晰。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

“听见没?”她又说了一遍,声音里有了一丝不耐烦。

“哦……哦。”我如梦初醒,慌忙把音量旋钮拧到了底。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录像机轻微的“嗡嗡”声,和我们两个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然后,她做了一个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动作。

她搬过我床边那张唯一的、掉了漆的木凳子,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就那么坐了下来。

和我并排。

一起看着那个九寸的、不断闪烁着禁忌画面的黑白屏幕。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热量,就在我胳膊旁边。

我甚至能听到她细微的、有些急促的呼吸。

我不敢动,不敢看她,只能死死地盯着屏幕。

可屏幕上那些原本让我血脉偾张的画面,此刻却变得无比尴尬和讽刺。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在想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录像带还在转。

屏幕上的人还在动。

我们俩,就像两尊雕塑,一动不动。

终于,她好像叹了口气,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就这个?”她问。

我没明白,“啊?”

“胖子就给你找了这么个玩意儿?”她的语气里,居然带上了一丝……嫌弃?

我更懵了。

她怎么知道胖子?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她又问。

我下意识地摇头,“没……没了。”

“哦。”她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她站了起来。

我心里一紧,以为她要走了,或者,终于要发作了。

她走到门口,停下。

我紧张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没有开门,而是把门上那个老旧的插销,轻轻地插上了。

“咔哒”一声。

我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她转过身,对我笑了笑。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笑。

不是那种礼貌的、疏离的微笑。

而是一种带着点狡黠,带着点神秘,甚至……带着点同谋意味的笑。

“下次,让他给你找盘《英雄本色》。”

她说。

然后,她就那么转身,打开了她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我一个人愣在原地,脑子里全是她最后那个笑,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英雄本色》?

那是什么?

也是这种片子吗?

那天晚上,我哥回来,一切如常。

他脱下被汗水浸透的工装,大口喝着嫂子递过来的凉白开。

“今天累死我了,车间热得像蒸笼。”他抱怨着。

嫂子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他打湿了一条毛巾,让他擦脸。

我坐在饭桌前,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

我偷偷看了一眼嫂子。

她还是那个温柔贤惠的林晓燕,给我哥夹菜,提醒他慢点吃。

仿佛下午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但我的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从那天起,我和嫂子之间,好像有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我们还是不怎么说话。

但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是那种单纯的怜悯。

里面多了些别的东西,我读不懂,但能感觉到。

有时候,我哥在客厅看电视,看那些新闻和晚会,看到打瞌睡。

嫂子在灯下织毛衣,她会偶尔抬起头,目光越过我哥的肩膀,和我投向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秒。

然后,她会很快地低下头,嘴角却好像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的心就会漏跳一拍。

我真的去找胖子了。

“胖子,有《英雄本生》吗?”我问。

“什么《英雄本生》,是《英雄本色》!”胖子一副你很没见识的样子,“周润发,狄龙,张国荣演的!那才叫爷们看的片子!”

他唾沫横飞地给我讲小马哥怎么用美金点烟,豪哥怎么被人陷害。

我听得热血沸腾。

原来,不是我想的那种片子。

我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

我把《英雄本色》的带子带回了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和嫂子一起看吗?

机会很快就来了。

又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哥被厂里拉去开什么安全生产的动员大会。

嫂子洗完衣服,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

阳光下,白色的床单在风里飘,她的身影在床单后面若隐若现。

我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走到她身边。

“嫂子。”

她回过头,头发上还有几滴水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嗯?”

“那个……《英雄本色》,我……我借来了。”我结结巴巴地说,脸颊发烫。

她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着我,看了足足有五秒钟。

然后,她笑了。

“是吗?那等会儿看看。”

她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晚饭吃面条”一样平淡。

那天下午,我们又一次坐在我那间昏暗的小屋里。

这一次,我没有那么紧张了。

我熟练地接好线,把录像带塞了进去。

当屏幕上出现“A Better Tomorrow”的英文字样,当那激昂的音乐响起时。

我看到嫂子的眼睛亮了。

小马哥在舞厅里嚣张地烧钱点烟。

嫂子看得目不转睛。

“他真威风。”她轻声说。

豪哥和子杰在码头决裂,大雨滂沱。

嫂子咬住了嘴唇。

当小马哥拖着一条腿,在枫林阁里浴血奋战,最后死在电话亭旁时。

我听到了一声极轻的抽泣。

我转过头。

嫂子哭了。

眼泪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无声无息。

我手足无措。

“嫂子,你……你别哭啊,这是假的,是电影。”

她摇摇头,用手背抹去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知道。”

“那你……”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

“我就是觉得……他活得真痛快。”

她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幽幽地说。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怕是死,也死得轰轰烈烈。”

我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好像,有点明白她了。

那之后,看录像带成了我们之间公开的秘密。

只要我哥不在家,我们就会拉上窗帘,打开那个小小的黑白电视。

我们看了《喋血双雄》,看了《倩女幽魂》,看了《秋天的童话》。

在那些光影交错的故事里,我们好像暂时逃离了这个沉闷的小镇,逃离了各自不堪的现实。

她会跟我聊电影里的情节。

聊周润发为什么总是那么有魅力,聊王祖贤是不是真的是妖精。

她也会聊她自己。

她说,她高中时成绩很好,本来也能考大学的。

她说,她喜欢画画,她的梦想是当一个服装设计师。

她说,她嫁给我哥,是因为家里人觉得我哥老实,可靠,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过日子……”她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寥落,“日子,就是这么一天一天地过没了。”

我听着,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眼里的“好嫂子”,那个总是温柔、总是能干的林晓燕,她也有自己的不甘和痛苦。

她和我一样,也是一个被困住的人。

我开始偷偷观察她和我哥。

我哥是个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对嫂子好,也是真的。

但他不懂她。

嫂子兴致勃勃地跟他讲电影里的船头尺和十三妹有多浪漫。

我哥打着哈欠说:“香港人就是闲的,不好好上班,一天到晚谈恋爱。”

嫂子买了一本《外国文学》,想让我哥也看看。

我哥翻了两页就扔下了,“看不懂,头疼,还不如看《故事会》。”

嫂子精心做了一道新菜,是照着杂志上学的,叫“松鼠鳜鱼”。

我哥尝了一口,皱着眉头:“酸不拉几的,还没红烧肉好吃。”

每一次,我都能看到嫂子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而我哥,毫无察觉。

他依然觉得,他把钱都交给她,让她吃穿不愁,就是对她最大的好。

他不知道,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哥厂里发了奖金。

他很高兴,拉着嫂子说:“晓燕,走,我带你去下馆子,再给你买件新衣服。”

嫂子那天穿了一条新买的连衣裙,淡黄色的,很衬她的肤色。

我哥却盯着那裙子看了半天,说:“怎么穿这么短?膝盖都露出来了,不好。”

嫂子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听到他们吵架。

声音是从他们房间传出来的,压得很低,但还是能听到。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对你不好吗?”是我哥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好,你对我好。”嫂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就是觉得我吃你的,穿你的,就该什么都听你的!”

“我什么时候让你听我的了?我就是觉得那裙子不好看,太露了!厂里那帮小子,眼睛都跟狼似的!”

“那是我的事!我穿什么衣服,关他们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

“我是你男人!我当然要管!”

“你是我男人,你就不能试着懂懂我吗?”

然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再然后,是嫂子压抑不住的哭声。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心里难受得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第二天,嫂子的眼睛是肿的。

我哥的脸色也很难看。

两个人一天都没说话。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觉得,这一切,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借来那些录像带,如果不是我打开了那个潘多拉的魔盒,嫂子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也许就不会吵架。

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攫住了我。

我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把剩下的几盘录像带,全都还给了胖子。

“怎么?看腻了?”胖子问。

我摇摇头,“不看了。”

我开始重新拿起我的课本,我决定复读。

我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我得有自己的生活,我得离开这个家。

我开始早出晚归,去镇上的图书馆复习。

我刻意地躲着嫂子。

我以为,只要我们不再有那个秘密的仪式,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可是,我错了。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回不去了。

那天我从图书馆回来,下起了大雨。

我没带伞,淋成了落汤鸡。

一进门,就看到嫂子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那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和录像机。

屏幕上,是《倩女幽"魂》。

宁采臣正在给小倩画画像。

她看得入了神,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嫂子。”我叫了她一声。

她吓了一跳,慌忙要关电视。

“你……你回来了。”她有些语无伦次。

“嗯。”我走过去,看到她脚边放着一个纸盒。

是胖子家的那个纸盒。

里面装满了录像带。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你……你去找胖子了?”我问。

她低下头,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嫂子,你别这样。”我急了,“别看了,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可是陈默,有时候,人就是需要一点假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她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我哥他对你……”

“他对我很好。”她打断我,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他是个好人,可我不想……就这么跟一个好人,过一辈子。”

我无言以对。

那晚,我们没有看录像。

她跟我说了很多。

她说她想离开这里,去深圳,或者广州。

她说她听说那里有很多工厂,有很多机会,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我哥怎么办?”我问。

她沉默了。

是啊,我哥怎么办?

他那么爱她,把她当成自己生活的全部。

如果她走了,他会垮掉的。

“陈默,”她忽然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你帮我。”

“我……我怎么帮你?”

“你不是要复读吗?等你考上大学,考到外地去,你就带我走。”

我惊呆了。

带她走?

这……这怎么可以?

她是我的嫂子!

“嫂子,你疯了!”我失声叫道。

“我没疯。”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再在这里待下去,才会真的疯掉。”

“不行,这绝对不行!这是……这是不对的!”我连连摇头。

“什么叫对?什么叫不对?”她反问我,“像我这样,守着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就叫对吗?”

“你不爱我哥?”

她惨然一笑,“我不知道。我刚嫁给他的时候,觉得他可靠,踏实。可时间长了,我发现我们之间,隔着一堵墙。我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懂。我难过的时候,他只会说‘别想那么多’。我高兴的时候,他只会说‘瞎折腾什么’。我们活在两个世界里。”

“陈默,你懂我,对不对?”她看着我,目光灼灼。

我懂她。

是的,我懂她。

我懂她的不甘,懂她的寂寞,懂她对自由的渴望。

因为,我也是一样的人。

可是,我不能。

我哥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不能背叛他。

“对不起,嫂子,我……我做不到。”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她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起来,把录像机关掉,把带子一盘一盘地收回纸盒里。

然后,她抱着那个纸盒,走出了我的房间。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她看我的眼神,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不,比最初还要冷。

那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陌生。

我们成了同一个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哥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只是变得更加沉默,抽烟抽得更凶了。

有时候,他会笨拙地想讨好嫂子,从街上买一串她爱吃的糖葫芦。

嫂子会接过来,说声“谢谢”,然后放在桌子上,再也不碰。

那串红得发亮的糖葫芦,就那么放着,直到融化,变黏,最后被扔掉。

就像他们之间,那份曾经有过的,微薄的温情。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跟哥说,我想去县里的高中复读,住校。

我哥愣了半天,最后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沓钱,塞给我。

“去吧,好好学,别想家里的事。”他的声音很沙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走的那天,是个阴天。

嫂子没有出来送我。

我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站在院子里,回头看了一眼。

我看到,二楼的窗帘后面,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我知道是她。

我们就那么隔着一扇窗,一片窗帘,无声地告别。

在县城复读的日子,很苦。

我像疯了一样地学习。

我把对嫂子的愧疚,对哥哥的亏欠,对那个家的逃离,全都化作了做题的动力。

我很少回家。

我怕看到他们。

我怕看到那座房子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二年,我考上了。

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是省城的一所师范学院。

但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那个小镇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回了家。

我哥替我高兴,喝了很多酒。

他拍着我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说:“好样的,我们陈家,终于出了个大学生!你有出息了!”

他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晓燕,你看到了吗?我弟考上大学了……”

嫂子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

晚上,我收拾行李。

嫂子走了进来。

这是我们时隔一年后,第一次单独相处。

“恭喜你。”她说。

“谢谢嫂子。”

“要去很久吧?”

“嗯,四年。”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嫂子,你……还好吗?”我忍不住问。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

“就那样。”她说。

“我哥他……”

“他很好。”她淡淡地说,“他是个好人。”

又是这句“他是个好人”。

我心里一阵刺痛。

“我要走了。”她说。

我心里一惊,“去哪儿?”

“深圳。”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

“你……你跟我哥说了吗?”

“说了。”

“他……他同意了?”

“他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把这两年攒的钱都留给他了。就当……就当是我对不起他。”

“那你一个人……”

“我表姐在那边,她会照顾我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盘录像带。

《秋天的童话》。

“送给你。”她说,“以后,就没人陪你看了。”

我接过那盘沉甸甸的带子,感觉像接住了一段滚烫的过往。

“嫂子……”我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默,”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别活得像我们一样。”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几天后,我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我哥来送我,他的眼睛红红的,头发也白了不少。

他塞给我一个信封,很厚。

“穷家富路,在外面别亏待自己。”

我上了车,找到座位。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到我哥还站在站台上,冲我挥着手。

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离开了那个小镇,也离开了那段压抑的青春。

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

我哥偶尔会给我写信。

信里说,他升职了,当了车间副主任。

信里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别担心。

他从不提嫂子,一个字都不提。

就好像,林晓燕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一样。

我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保护着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我也从来不问。

我们兄弟俩,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成了一名中学老师。

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

我的妻子,是我同事,一个很开朗、很爱笑的女人。

我们会一起看电影,一起讨论书里的情节,一起为了一道菜的做法争论不休。

有时候,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会恍惚地想起嫂子。

想起她看《英雄本色》时,那双发亮的眼睛。

想起她说,“人需要一点假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我哥一直没有再婚。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后来当上了厂长。

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和我儿子。

每次我带妻儿回老家,他都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会给我儿子买最贵的玩具,带他去吃肯德基。

他看着我儿子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羡慕。

有一年春节,我们全家回去过年。

年夜饭,我哥又喝多了。

他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过去的事。

说着说着,他突然哭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陈默,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哽咽着问。

“哥,你喝多了。”我扶着他。

“我没喝多!”他甩开我的手,通红的眼睛看着我,“你嫂子……她为什么要走?我对她不好吗?我把心都掏给她了,她为什么还要走?”

这个问题,他憋在心里,憋了二十年。

我看着他斑白的头发,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

我该怎么告诉他?

告诉他,你给的,不是她想要的?

告诉他,有一种渴,是再多的物质也无法填满的?

告诉他,她想要的,是一个能听懂她说话的灵魂,而不是一个只会给她夹菜的男人?

我说不出口。

那太残忍了。

“哥,”我只能拍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他趴在桌子上,哭得老泪纵横。

我妻子默默地收拾着碗筷,我儿子吓得不敢出声。

窗外,是漫天的烟花,璀璨,夺目,又转瞬即逝。

就像那个八八年的夏天。

就像那些藏在昏暗小屋里的录像带。

就像那个叫林晓燕的女人,在我生命里,划过的那道,短暂而又深刻的痕迹。

后来,我哥退休了。

他一个人守着那座老房子,养花,遛鸟,过着平静的日子。

有一年,我回去帮他收拾杂物。

在我以前住的那个房间,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房间里,我找到了一个旧箱子。

打开来,里面是我上学时的课本,奖状。

在箱子底,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纸盒。

是当年装录像带的那个盒子。

我拿出来,打开。

里面,只有一盘带子。

《秋天的童话》。

嫂子送给我的那盘。

我把它拿在手里,摩挲着上面已经褪色的封面。

船头尺和十三妹,在异国的街头,隔着人群,相视而笑。

“还留着呢?”我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我点点头。

他拿过那盘带子,看了很久。

“她……还好吗?”他轻声问。

这是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她。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她走了以后,就再也没联系过。”

“哦。”他应了一声,把带子放回盒子里。

“你说,”他看着窗外,那棵我们小时候一起栽下的梧桐树,已经长得很高很高了,“她现在,是不是……过上了她想要的那种日子?”

他的语气里,没有了当年的怨恨和不解。

只有一种淡淡的,释然的沧桑。

“应该是吧。”我说。

“那就好。”他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苍老的背影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哥,他其实什么都懂。

他只是,用了半辈子的时间,才学会了放手。

而我,那个当年躲在小屋里,偷偷看录像带的少年,也早已在岁月的洪流中,被冲刷成了面目模糊的中年人。

我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责任,自己的“日子”。

我也会在深夜里感到疲惫,在人群中感到孤独。

我也会偶尔,渴望一点“假的东西”,来支撑自己走下去。

只是,我再也没有那样一个昏暗的下午。

再也没有那样一个,肯陪我一起,看一场禁忌电影的嫂子了。

那个八八年的夏天,连同那些闪烁的、模糊的、充满了躁动和渴望的画面,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它像一根刺,扎在我记忆的深处。

不碰,不觉得。

一碰,就生疼。

发表评论

醉苍生 Copyright © 2013-2024 醉苍生.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