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岁阿姨相亲一见钟情，当天同居，第二天起床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天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在我眼皮上跳了跳，我一个激灵就醒了。陌生的鼾声在耳边匀匀地响着，像一台老旧的风箱。我僵着脖子，一寸一寸地扭过头去，看见枕边躺着一个男人，头发花白，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的心“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是我的家，我的床，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谁？我叫什么来着？

我的天！我活了五十七年，昨天下午才跟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一顿饭的工夫，就把人领回了家。现在倒好，酒醒了，人也醒了，脑子里却跟被浆糊封住了一样，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姓甚名谁。我只记得他看我的眼神，亮得像两盏小灯笼，暖得人心口发烫。可名字，一个字都记不起来。我躺在床上，大气不敢出，心里头翻江倒海：何秀芳啊何秀芳，你这辈子活得循规蹈矩，临老临老，怎么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不要脸面的事来！

而这一切，都要从昨天下午，我那个热心肠的牌友王姐打来的一个电话说起。

01

“秀芳啊，你干嘛呢？”王姐的大嗓门在电话那头跟放炮似的。

我正戴着老花镜，给我那盆养了三年的君子兰擦叶子，闻言没好气地回她：“还能干嘛，伺候花呗。你又输钱了，想找我补仓？”

“去你的，”王姐在那头乐了，“我是给你送大好姻缘来了！我跟你说，我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给介绍了一个男的，条件那叫一个顶呱呱！今年六十，刚退休，退休前是啥单位的干部，具体我没细问，反正是吃皇粮的。长得一表人才，儒雅得很，老婆前两年病走了，没孩子。你说说，这不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吗？”

我心里一动，嘴上却还硬着：“得了吧你，我都这把年纪了，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折腾什么。再说了，你介绍的人，靠谱吗？别跟上回似的，那人一张嘴一股大蒜味，三句话不离他那俩儿子多能花钱。”

“哎呀，这回保准不一样！”王姐信誓旦旦，“这个老哥，我见过照片，那气质，跟电视里演教授的似的。人家就一个要求，想找个眼缘好的，能说到一块儿去的伴儿。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怎么样，下午三点，百合园茶楼，见不见？”

说实话，我心动了。老伴儿老唐走了快十年了，女儿唐悦也嫁人生子，一个星期就周末回来吃顿饭。这偌大的两室一厅，白天还好，我能去菜市场转转，跟小区里的老姐妹们跳跳广场舞，可一到晚上，那份冷清就跟潮水似的，能把人淹死。嘴上说着不找，可谁不盼着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呢？

我挂了电话，对着镜子照了半天。镜子里的人，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头发里也夹杂了银丝，但底子还在。我年轻时在纺织厂，也是有名的一枝花。我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压箱底的墨绿色真丝衬衫，配了条黑色的长裤，还破天荒地涂了点口红。看着镜子里精神了不少的自己，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去上战场。

百合园茶楼是个清静地方，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杯茶，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衬衫，洗得干干净净，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很干净。他没有我想象中退休干部的派头，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书卷气。

他看到我，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是何秀芳大姐吧？我是老周。”

我心里那点紧张，被他这个笑给吹散了一大半。他不高，比我高小半个头，但身板很直。不像有些老头，不是驼背就是腆着肚子。他的眼睛特别亮，是那种沉淀了岁月之后的清澈，看着你的时候，让你觉得他全心全意都在听你说话。

我们就这么聊了起来。从年轻时候的工厂生活，聊到现在的退休日子；从我喜欢的花草，聊到他爱看的旧书。他说话不疾不徐，总能在我话说完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接上一句，不是附和，而是带着他自己独到的见解。他不像我遇到的其他相亲对象，一上来就盘家底，问我有多少退休金，房子多大，女儿孝不孝顺。他问我，退休后最想做但还没做成的事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连我女儿都没问过。我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年轻时就想去一趟江南，看看那些小桥流水。老唐在的时候总说忙，等以后，等以后……后来，就没以后了。”

他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看得懂的悲伤。他说：“是啊，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总以为还有很多‘以后’。”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我觉得，他懂我。这种感觉，太久违了。我们聊得忘了时间，茶续了一壶又一壶，直到天色擦黑，茶楼老板过来提醒要打烊了，我们才惊觉已经坐了四个多小时。

他坚持要送我回家，我们一路慢慢走着，昏黄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聊了一下午，可我除了知道他姓周，其他一概不知，他也没问我。但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突兀，仿佛我们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那些世俗的条件，在精神的契合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到了我家楼下，我停住脚步，心里竟有些不舍。他看着我，轻声说：“秀芳，跟你聊天，很开心。好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鬼使神差地，我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的话：“天晚了，要不……上楼喝口水再走？”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可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无奈和宠溺：“好。”

就是这一声“好”，让我彻底缴械投降。后面的事，就跟做梦一样。我们喝了点我女儿存在家里的红酒，就着花生米，又聊了很久。酒精上头，气氛正好，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我感觉自己这五十七年积攒的理智和矜持，瞬间土崩瓦解。我只记得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干燥，他说：“秀芳，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你一辈子了。”

然后，他就留下了。

02

现在，天亮了，梦醒了，我却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和迷茫。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套上衣服，像做贼一样溜进客厅。我需要冷静，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脑袋，努力回想昨晚的每一个细节。我记得他叫我“秀芳”，记得他说自己姓周，可他的全名呢？他到底是周什么？周建国？周伟？周强？一个个名字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没一个对得上号。

他住在哪里？是哪个单位退休的？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些王姐口中“顶呱呱”的条件，我一个都不知道。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何秀芳啊，你真是老糊涂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你就敢把他领回家过夜？万一他是个骗子呢？图你的房子？图你那点退休金？

我越想越怕，手脚冰凉。我走到卧室门口，从门缝里看进去，他还睡着，呼吸平稳。我悄悄走过去，看到他的衣服整齐地叠在床头的椅子上。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翻翻他的口袋，找找有没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可我的手刚碰到他的裤子，就又缩了回来。不行，这太龌龊了，要是把他弄醒了，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正在我天人交战的时候，他翻了个身，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看到我站在床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干净又温暖：“早啊，秀芳。”

他记得我的名字！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更大的疑问涌了上来。我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早……那个，你醒啦。我去给你做早饭。”

“好，麻烦你了。”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动作自然得好像这是他自己家一样。

我逃也似的进了厨房，心乱如麻。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我的脑子也成了一锅粥。等我把粥和小菜端上桌，他也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餐桌旁。

“真香。”他由衷地赞叹道。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找机会开口。终于，我鼓足勇气，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老周……我还不知道你的全名呢？总不能一直老周老周地叫吧。”

他正在喝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点迷茫，又有点歉疚。他放下勺子，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你就……先叫我老周吧。名字只是个代号，不重要。”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不重要？一个人的名字怎么会不重要？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里的火“蹭”地就冒了起来。骗子！绝对是骗子！哪有正经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说的？

我强压着怒火，冷冷地说：“是吗？我觉得挺重要的。我总得知道睡在我身边的人，到底叫什么吧？”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把碗里的粥喝完，然后站起身，说：“秀芳，谢谢你的早饭。我……我该走了。”

我坐在原地没动，看着他穿上衣服，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缘分要是到了，我们总会再见的。”他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我瘫在椅子上，看着桌上他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什么缘分？都是骗人的鬼话！我被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骗了！我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大家快来评评理，我这是不是遇上世纪大渣男了？

03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魂不守舍。白天，我把家里翻来覆去地打扫，想把那个男人的所有痕迹都抹掉。可越是这样，他的影子就越清晰。他说话的语气，他看我的眼神，他手掌的温度，都跟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半是懊悔和愤怒，一半却是控制不住的思念。我这是怎么了？疯了吗？

我不敢跟王姐说这事，更不敢跟女儿唐悦说。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小区里抬头做人？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周末，唐悦带着老公和孩子照例回来看我。一进门，我女儿就跟警犬似的，鼻子抽了抽，狐疑地看着我：“妈，你喝酒了？家里怎么有股男士香水的味儿？”

我心里一惊，那“老周”身上确实有股淡淡的，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很好闻的木质香气。我赶紧打马虎眼：“瞎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味儿。你爸以前的旧衣服，我翻出来晒晒，可能沾上的吧。”

唐悦撇撇嘴，没再追问，但她看我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不信。吃饭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妈，上次跟你说，让你把那张五万块的定期理财转成我们银行新出的产品，利息高点，你转了没？”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我所有的积蓄了。我含糊道：“哦……忘了，过两天就去。”

“别过两天了，你身份证和银行卡给我，我下午就去帮你办了。”唐悦紧追不舍。

我顿时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说：“哎呀，放哪儿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你别管了，我自己会办的。”

我的反常彻底引起了唐悦的警觉。她放下碗筷，表情严肃地看着我：“妈，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最近不对劲。是不是被人骗了？现在专门骗老年人的骗子可多了！”

看着女儿关切又焦急的脸，我再也绷不住了。这几天的委屈、愤怒、羞耻、迷茫，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把唐悦吓了一大跳。

我抽抽搭搭地，把这件荒唐事原原本本地都说了。当然，我隐去了“当天同居”这个最丢人的细节，只说我跟他很聊得来，他送我回家，第二天我发现对他一无所知，心里害怕。

饶是如此，唐悦听完还是炸了。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得脸都白了：“妈！你糊涂啊！这不明摆着是骗子吗？连名字都不肯说，绝对有问题！他是不是问你要钱了？你那五万块钱，不会是给他了吧？”

“没有没有！”我赶紧摆手，“他一个字都没提钱的事。”

“那他就是图我们家这套房子！”唐悦在屋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报警！”

“别！”我一把拉住她，“报警？报什么警？人家没偷没抢的，警察怎么管？这事要是闹大了，我的脸往哪儿搁？你让妈以后怎么活？”

“脸面重要还是你的养老钱和房子重要？”唐悦气得口不择言，“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妈，你清醒一点！一个六十岁的人，谈吐儒雅，条件优越，为什么会看上你？不是我小看你，咱们就是普通工薪家庭，人家图什么？不就图你是个老实巴交，容易被骗的寡妇吗？”

女儿的话像刀子一样，句句扎在我心上。是啊，我凭什么呢？我一个退休女工，姿色平平，凭什么能让一个“教授”一样的人一见钟情？我越想越觉得唐悦说得对，那所谓的“灵魂共鸣”，不过是骗子精心设计的圈套罢了。

“那……那怎么办啊？”我六神无主，只能指望女儿。

唐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脑子转得快。“妈，你别急。首先，你把家里的贵重物品，房产证，银行卡，都收好。其次，你再仔细想想，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我努力回想。他走的时候很利落，什么都没带走……不对！我想起来了，那天他洗完手，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擦手，不是我们常用的那种纸巾，是一方很雅致的灰色棉布手帕，角上好像还绣了什么东西。他走得急，那方手帕好像就落在了洗手间的台子上了。

我赶紧冲进洗手间，果然，在洗手池的角落里，那方灰色的手帕静静地躺在那里。

04

唐悦接过手帕，仔细端详。手帕的质地很好，右下角用深色的丝线绣着两个小小的字母：QIN。不是拼音，是英文字母。

“琴？”唐悦念了出来，“这会是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完全没有头绪。

“妈，小区门口和大堂都有监控，我去找物业，就说家里前两天好像有陌生人进来，让他们调一下监控看看。”唐悦当机立断，“我倒要看看这个‘老周’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唐悦雷厉风行地去了物业。我一个人在家里，坐立不安，心里五味杂陈。我既希望女儿能查出真相，戳穿骗子的真面目，让我彻底死心；又隐隐地有一丝期盼，期盼这一切都是误会。

一个多小时后，唐悦回来了，脸色却比去之前更凝重了。

“妈，我看到他了。”唐悦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是她翻拍的监控画面。画面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我们单元门走出去，然后，他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不是新款，但保养得很好。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恭敬地为他打开了车门。

我愣住了。这……这跟我想象中的骗子，画风完全不对啊。哪个骗子出门还有专职司机的？

“这不对啊……”我喃喃自语。

“是，是不对。”唐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我把这个人的截图发给了我老公。你猜怎么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老公一眼就认出来了。”唐悦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说，这个人根本不姓周。他叫傅清源，是咱们市A大中文系的荣休教授，国内有名的古典文学专家。他开的车，也是学校给他配的专车。”

傅……清源？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清雅的源头，多好听的名字，多配他的气质。可他为什么要骗我他姓周？

“还有更重要的，”唐悦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傅教授的妻子，叫李淑琴，是市音乐学院的钢琴家，三个月前，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了。”

“啊？”我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脚一阵发软。那个手帕上的“QIN”，原来是“琴”，是他妻子的名字！

“我老公说，傅教授和他妻子感情极深，是圈子里有名的神仙眷侣。他妻子走后，傅教授受了巨大的打击，精神状态一直很不好，深居简出，学校那边都派了专人照顾他。他有好几次，一个人从家里走失，不记得自己是谁，也记不得回家的路。都是司机或者学生满世界找，才把他找回去的……”

唐悦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全明白了。

他不是骗子。他没有骗我。他之所以说自己姓周，之所以不肯说自己的名字，不是因为他想隐瞒什么，而是因为他……他可能真的不记得了。他在巨大的悲痛里，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那天的相亲，他或许也是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中，被某个同样不知情的好心人安排去的。而他对我的一见钟情，那份懂得和默契，或许是因为，我在某个瞬间，某个神态，像他逝去的妻子？或者，仅仅是因为，我的孤独，和他的孤独，在那一刻，产生了共鸣。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和愤怒，而是心疼。一种铺天盖地的心疼。我心疼这个把妻子的名字绣在手帕上，随身携带的男人；我心疼这个在人前风光无限，却承受着锥心之痛的老人。

“妈，你……”唐悦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悦悦，帮我查查，傅教授家住哪里。”

“妈，你想干什么？”唐悦警惕地看着我，“你可别乱来！他那种家庭，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而且他现在精神状态不稳定，你……”

“我不乱来。”我打断她，“我就是……想去看看他。我不打扰他，我就在楼下看看，看他好不好。”

那个说着“缘分到了总会再见”的男人，他把缘分交给了天意。可我现在知道，有些缘分，是需要人去争取的。

05

唐悦拗不过我，最终还是通过她丈夫的关系，打听到了傅教授的住址。那是一个很安静的教职工大院，绿树成荫。

我没让唐悦陪我，一个人去了。我穿的还是那天相亲时穿的墨绿色衬衫，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我小火慢熬了一早上的小米南瓜粥。

我站在那栋红砖小楼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上楼。我怕我的出现会打扰他，会让他本就脆弱的精神世界更加混乱。我就在楼下的长椅上坐着，从上午坐到中午。

快到饭点的时候，我看到那辆黑色的奥迪开了回来。司机小跑着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傅教授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看起来很疲惫，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和我那天在茶楼里见到的那个神采奕奕的人，判若两人。

我的心，揪得生疼。

他好像没看到我，径直往楼门走。就在他快要走进楼门的那一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站起身，冲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喊了一声：“傅教授……”

他脚步一顿，缓缓地回过头。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和茫然。

我的心凉了半截。他果然不记得我了。

我硬着头皮，朝他走过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您好，我是……我是唐悦的妈妈，A大附中的唐老师，您还记得吗？她上过您的公开课。”我胡乱编了一个身份，只为让这次见面显得不那么突兀。

他还是那样迷茫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感到一阵失落，但还是把手里的保温桶递了过去，“这是我女儿让我给您带的，她听说了师母的事，心里很难过。这是我们家自己熬的粥，您……您尝尝吧，暖暖胃。”

他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保温桶，又抬头看了看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却伸出手，接了过去。他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我的，很凉。

“谢谢。”他轻声说，声音沙哑。

“您……多保重身体。”我说完这句，感觉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想走。

“等一下。”他忽然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

他看着我，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思考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微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上来。我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天以后，我没有再去打扰他。但我开始每天熬一锅不同的养生粥，拜托唐悦的丈夫，以学生的名义送过去。有时是小米粥，有时是红豆薏米汤，有时是莲子百合羹。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喝，甚至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是我送的。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陌生人，在默默地关心着他。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我正在家里侍弄我的那盆君子兰，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傅清源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干净的格子衬衫，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虽然依旧消瘦，但眼神里，有了光。他的手里，提着我送去的所有保温桶，码得整整齐齐。

“我问了小唐老师，”他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有些羞涩的微笑，“他说，粥是你送的。”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秀芳，”他轻轻地叫我的名字，“对不起，我前阵子……脑子不太好使，很多事都忘了。但是，那天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一直记得。很温暖。”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叫傅清源。很高兴，能再一次认识你。”

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镶上了一道金边。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眼泪却流了满面。

后来，我听唐悦说，傅教授开始主动接受心理治疗，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他还是会时常忘记一些事，但他说，他永远不会再忘记回家的路。因为家里，有一个叫何秀芳的女人，在等他喝一碗热粥。

我们没有像年轻人那样干柴烈火，爱得轰轰烈烈。我们的感情，就像那文火慢炖的粥，温润，绵长，一点点地，暖了彼此后半生的岁月。

人啊，到了这个岁数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缘分。那不是电光石火的一见钟情，也不是卿卿我我的甜言蜜语。而是你身处寒冬，内心荒芜的时候，有个人，愿意为你亮一盏灯，熬一碗粥，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你：别怕，我陪着你。你们说，我这把年纪，还能遇到这样的感情，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