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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僧人百年前的西藏独行记5:山景

十大品牌 2025年10月07日 23:12 1 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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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僧人百年前的西藏独行记5:山景

我在查蓝村待了整整一年,对这里的四时景象印象深刻。

这一带和西藏内地一样,一年中几乎只有夏冬两季。

当地许多居民都没有春秋两季的概念。

麦田闪烁着鲜绿色光亮,盛开的荞麦花泛着粉红色光泽,成群的蝴蝶在花间翩翩飞舞,自居华藏世界音乐家的云雀发出清亮的啼叫,田间劳作的妇女愉快美妙地唱和,歌声鸟鸣相附相和,中间还穿插着杜鹃“嘎咕”“嘎咕”的天然清音,有如宇宙本身的神秘深邃。

麦田往西数里就是白雪皑皑的峰峦,西方峰顶披上夕照时,东面的雪山在夕阳的夕照下闪耀着珊瑚色华彩,随着夕阳朝山颠缓缓移动,渐渐变淡,转为黄金色,但马上又变为银白。

此时整片天幕万里无云,有如擦拭过一般幽邃苍茫,仿佛兜率天上银光殿雪峰高耸的后方,一轮明月静静浮现了。

月光映照下的喜马拉雅安详肃穆,让人肃然无言。

要是赶上大雪,染白四方的雪峰,为原野覆盖上一层层新雪。

暴风肆虐的话,会形成吓人的雪暴,还会引起雪崩。

雪涛和着暴风席卷原野所发出的巨响,仿佛几千头丛林猛狮疾奋狂奔。

那种时刻要是山野中还有旅人,很可能被雪暴扫入万丈深渊,葬身幽谷。

暴风雪将一些田地翻掘得满布砂砾,原来的平原上,如山的雪堆到处都是,教人张口结舌。

我曾想瞧瞧风雪狂暴的模样,但狂风呼啸,雪块扑面,根本睁不开眼,手脚都冻得麻木,最终还是没能亲临其境。

等到暴风雪止息,阴云尾随暴风雪而去,天上只有极细的雪烟翻飞,浅鼠色的朦胧月影偶尔从彤云和雪烟的间隙探出,叫人惊异不已。

这里的空气虽然稀薄,却非常清新,主食是很有营养的糌粑,荞麦嫩芽和酸奶调制成的食物既美味又富于营养,只有奶油(酥油)是取之于动物,是用牦牛奶制成的。

阳历八月左右荞麦花盛开了,那段时间我常闭关读经,直到傍晚。

倦意袭来时,空气中飘浮的浓郁香味总能让我精神一振。

刚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待打开窗户,看见和风中静静翻动的荞麦田里如浪般涌动的花朵,才知道香气从何而来。

这一年时间,非常充实愉快, 所见所闻是无法从书本里读到的。

查蓝村的居民一共是两百五十人,其中将近一半都是出家人,有大约五十名尼姑六十多位僧人,全属于旧教派,不忌酒肉。

女性出家后,按说不能有男性伴侣,但这里却只有一位没有;没有碰过女人的僧侣也只有寺庙住持和他的弟子两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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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治三十三年(1900年)元旦。

我一如往例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搜购这里的土产,陆续调理出许多当地村民少见的菜式。

元旦当天,我在这个喜马拉雅深山中的小村里,遥祝天皇、皇后两位陛下和皇太子殿下健康长寿。

想到纵然相隔万重关山,我仍能为明治天皇陛下祈福政躬康泰,实在叫人百感交集。

祝贺仪式后,我把食品散发给村人,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我到这里才八个月,但村民已把我当成自己人看待,亲切而恭敬。

当然我疗效显著的药品也是原因之一,这些药品有不少得自我的好友广冈修造医师,以及在加尔各答获赠的。

我甚至被村民视为不可或缺的人物,不少人希望我能在村里常住,让慧幢格西劝我留下。

和一般有学问的不同,慧幢格西精通人情世故,也乐于接受世俗的价值观。

他左思右想,觉得留住我的最好办法是给我找个老婆,于是几次三番,游说我娶房东的妹妹,还引诱我喝酒、在菜汤中掺肉片。

但是我对释尊的教理深信不疑,若是中途毁弃,我的生命将毫无意义。

所幸有佛陀的光明呵护,让我免遭诱惑。

要是我也被染污了,说不定现在喜马拉雅山谷间又多了一个黑面秃驴。

和村民之间的熟稔倒是方便我打听入藏,但是特意问这件事未免让人起疑。

由于我的皮肤很白,又喜欢优雅美丽的事物,还带着神奇的药物,村人已经在私底下对我是不是欧洲来的议论纷纷,这时候打听就更危险了,所以我必须问得不露痕迹。

他们来找我时,我会装作不经意地问:“去西藏做生意,非要缴税或贿赂官员才能通行吗?有没有其他走法呢?”

他们就会告诉我:“以前是没有纳税一说的,后来因为不时有外国人想进入藏区,才派了士兵把守通道。走那些路,兵士们会啰哩啰嗦,要收什么通关费之类的。要是带的东西比较贵重,比方说绿松石或精美的西洋用品,大家都会从羌塘高原一带的小路走。”

“那是什么样的路呢?”我问。

他们会详细告诉你,沿西边的山谷一直向前,越过雪山再往下走,会遇到一条河,从某个地点渡河,然后往某某山的方向走,这样的话一路上就不会遇上什么人。

我把他们的话一一记下,再去问其他人,于是又会知道哪里比较危险,哪里要注意雪豹,小心别被吃掉等等。

路径虽然研究的颇为顺利,但突然离开村子去无路可通的地方,也是万万不行的。

村民们会非常关心我的去向,会好奇地追根问底。

因此我暗中计划,为避免村民起疑,得先往回走一段,再去没有士兵把守的小路,横越道拉吉里峰。

几经考虑,我觉得这是最理想的路径,从此锁定这个方向,于是开始做准备。

接下来就是等待,那些积雪的高山地带只有阳历六、七、八三个月可以通行,我得等到六月才能出发。

一到九月那里又是大雪封山,插翅难过了。

虽然夏季的三个月也可能下雪,但不至于冻死人,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靠近查蓝村南边的土窟泽村,有一个叫马尔巴的村子,村长名叫阿达姆·纳林,他不但往来于查蓝和阿里地区经商,还在阿里放牧有四五十头牦牛。

牦牛平常由长工看管,他自己不时巡视一番。

有一次他巡视途中来查蓝小住了几天,请我过去为他讲经。

他听后非常兴奋说:“我从西藏请来了一部《大藏经》,供在佛堂里,到现在为止还没人翻阅过,能不能请您光临寒舍,帮我做一次诵经供养呢?”

在他诚挚地邀请下,我答应他不久后就去马尔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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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明治三十三年三月十日,也就是藏历二月十一日,我才从查蓝出发。

在查蓝的一年时间里我认识了村里所有的人。

这期间,我和那些找我看病并且拿到药的人约定,以戒烟、戒酒代替医药费。

有十五个人听从我的劝告完全戒了酒,有三十个左右的人在我的规劝下,改掉了嚼烟草叶吞食汁液等这里习以为常的坏习惯。

先前我曾为处理那匹在尼泊尔买的白马伤脑筋,后来知道查蓝寺庙的住持念达克看好这匹马,就决定将马送给他。

念达克特别爱喝酒,我这也是为了让他少说两句。

我告诉他,要是他有什么经书之类送我的话我乐于接受,他于是很高兴地送我四帙金泥字印刷,底纸为深蓝色的经文、萨迦班智达所制藏文佛教辞典,以及其他两三种书籍。

这些,它们少说也值六百卢比。

经典和书籍是我居住在查蓝期间最喜爱的读物。

临走时热情的村民送给我许多荞麦面包、奶油、干酪和杏脯,还有四五个人送我哈达和现金。

那天下午三点左右,两匹马驮着经卷和行李什物,我自己另骑一匹,由一位村民引领,走到了村头,百余名村民在那里列队礼拜,接受我的按手礼。

等我一一行礼并跟他们话别完毕,已经快下午五点了,时间上有些晚,但我仍按原定计划,去下一个村子过夜。

在村头门楼下,我停住脚步,回首前尘,默默祷告“愿亲切护持我的这些查蓝村民一心皈依佛道,离苦得乐”,作别而去。

我原路折返,在基密村住了一宿;次日歇脚于歌利恒河河岸的楚古村。

那里仍有许多人渴望听闻佛法,于是我随顺开示。

第二天早上我出发时,有二十个人过来请我行按手礼。

我还在这里碰见我的老师,慧幢格西,他在我启程前不久去了别的地方。

傍晚我抵达马尔巴村来到阿达姆· 纳林村长家。

阿达姆·纳林因为生意外出,他的父亲索南·诺布将我迎入漂亮的佛堂。

佛堂隔为两间,安置有藏文的《大藏经》和其他论部经典, 还供奉着许多佛陀立像。

窗外是一片桃园。

这一带地势比查蓝低很多,因此收过小麦后,还可以种一季荞麦,歌利恒河距田地只有大约半公里,河的另一边是覆满低矮松树的山冈,远处,就是高耸的雪山。

这里实在是清静无比。

主人唯愿我长居于此,为他们诵读《大藏经》供养祈福,但我心里清楚我只是在这里等待攀越雪峰。

我每天诵读藏文经典,抄录一些要点。

现在我阅读藏文佛经原典和论部著作都不费力,这完全得益于慧幢格西一年来每天六小时从不间断的教导,我深深感激他。

我在查蓝时,曾拜托土窟泽村一位常往来印度、加尔各答的商人带信给萨拉特居士,那些要转递到日本的函件也一并由他转交。

我到马尔巴半个月后,他带回了萨拉特居士的回信,里面还夹带了一册摩诃菩提学会的杂志。

杂志中一篇译自日本报纸的报道称大谷派的能海宽氏曾经抵达西藏边界,但最后还是被关卡的官员遣返。

报道出自与能海宽氏同行的寺本婉雅氏之手。

萨拉特居士特意提醒我,入藏如此之难,还是不要勉强行事,以免落得个丧身他乡。

我的那位信使也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他散布流言说我是英国的高级官员。

他这么猜疑的原因是与我通信的萨拉特·强卓·达司居士是英国政府的官员,每个月从英国政府那领取三百六十卢比的薪水,这在孟加拉是难得的高薪了。

与这样一个人通信当然十分可疑。

他说我虽然自称是中国喇嘛,其实是从英国政府那里领取高额薪水,从事地理调查工作的,我此次入藏就是为了勘察地理,萨拉特居士带给我的英文出版品就是证据;还说我这种人还是别留在村子里为好。

这些话仅作谈资也就罢了,他却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接待我的主人。

阿达姆·纳林正好也在这时回来了,自然听到了流言,他神色一凛,对我说:“有人在传播于您不利的话。要是说的是真的,我们也会受到处罚。您看怎么办呢?”

我知道阿达姆·纳林是一位非常正直的人,便对他说:“如果你能发誓三年内保守秘密,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如果你没法立誓,就把那些事当作流言听听算了。反正尼泊尔政府早晚也会派人来。”

阿达姆·纳林听了立刻说:“好,我发誓。您将那部佛经放在我头上吧。”

他依照我说的发了誓,由于他往来印度做生意稍通英文,我就把日本外务省发给我的护照拿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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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护照拿给他看后,对他说:“这是日本政府给我发的护照。日本是个尊崇佛教的国家,我是一位佛教僧侣。我来这里是为了修行佛法,我还将前往西藏,这中间绝对没有他们说的见不得人的秘密。如果你要向政府报告,你就说去吧。即便将我绑起来送走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你认为佛法尊贵,喇嘛也应该被保护,那就请你不要透露我的行踪。”

阿达姆·纳林本来就笃信佛法,也很信任我,尤其见我还带有护照,就说:“我绝对不会透漏您的秘密,您要去西藏那就去吧。不过,您打算怎么去呢?”

我说:“我准备先到多耳波州,再找个向导,拜访道拉吉里峰深处的仙人国度康不丹(Khambuthang)世外桃源。

之后是不是直接去西藏还不能确定。我七月左右就离开这里,总之尽量不给大家带来麻烦。”

主人这才放下心来,但我想住在他家太麻烦他们了,于是住进村里的寺庙,每日闭门诵经。

这时一路上所需的衣物、食品、饮料也陆续备齐,大概有三十五公斤左右。

六月十二日,我把行李交给向导,自己背着经书离开了马尔巴村,开始真正艰难的入藏之旅。

向导带着我在山路上迂回了十多天,再走三天就无路可循了。

从那里直走,大概十天就能到阿里,但我想先去朝拜那一带的佛迹,顺便欣赏高山风景,再选择一条最有把握的路走,预计行程需要二十三天。

天以为盖草为枕

云水空山我独行

旅途开始是这样,往后可没这么浪漫,那简直是“天以为盖雪为枕”,只能在积雪的巉岩间前进。

出村后沿歌利恒河往上,大概走了四公里后,天开始下雨,我找到一间小屋,就在那里过夜。

第二天早上七点出发,来到一个有片桃林的狭长山谷,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下吃了点东西,接着攀登又陡又急的山坡,由手空气稀薄,还没走到十公里,就觉得呼吸困难,疲惫不堪,举步艰难。

下午三点勉强走到丹喀尔村(Dankar/Dangabong)就停下来逗留到十五日才继续前进。

朝北攀过陡峭山岩,越过一座结冰的山谷,前面又是陡坡壁立,往北爬了六公里才稍微开阔一点。

一路上山径几乎直立,让人非常疲惫,一到十一点就得停下来休息,也没有水,只有长着小草的岩石缝隙间尚存一点积雪,另外就只有嚼味道极酸的草根了。

饥不择食,渴不择饮。

我嚼着草根,吃起荞麦面包来。

稍事休息后,继续向北,约四公里后再折向西,就是牟伽罗断崖了,这里险峻得让人心惊胆战,一边是壁立千仞,一边是谷深万丈。

左边的雪峰如层层剑齿,我们就在这星罗棋布的岩石阵中找路,像猴子一样在岩石间移动。

挑夫走惯了山路,虽然背负重物,走起路来依然灵巧轻快,还不时回头指点我。

我撑着根木杖紧紧跟随,木杖的一端包有尖头铁皮,像船夫的桨一样可以用来支撑助力,用熟之后用来探路,走路就容易多了。

积雪厚的地方比较平坦,爬起来并不是很难,积雪少的地方反而更危险。

怎么都有危险,炽热的阳光经雪反射,刺得人眼睛痛;空气稀薄,压得人胸膛都快要炸裂了,呼吸也十分困难,我的向导兼挑夫告诉我,这样陡急的山路不能走得太快,但走走停停,在这种稀薄的空气中待太久,也会要人命的。

我振作精神继续前进,越往高处,空气越稀薄,呼吸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因为用力呼吸,气管也非常难受,左脑还火烧火燎的发热,没有水只能靠积雪润喉;风湿的宿疾也犯了,痛得我几乎无法迈步,好几次差点昏倒,真有点生不如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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