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发现,每一次关于孙颖莎的消息,都很难被忽略?这个名字,总是扎在赛场和屏幕上,毫不起眼,却又让人想看。北京大满贯,混双冠军:孙颖莎/王楚钦!上次...
2025-10-15 0
电梯坏了,我爬到十楼,腿像灌了铅。
门口那盏黄灯忽明忽暗,像在嘲笑我。
我把钥匙插进去,一转,门开了。
她坐在我家的沙发上,腿交叠,抬眼看我。
“你家没有空调?”她问。
我愣了三秒,喉咙发紧。
“你怎么在我家。”我尽量让自己冷静,手还握着钥匙。
她用下巴指了指茶几上那杯温掉的绿茶,没回答我。
我把门关上,靠着门呼了口气。
“林总。”我看着她,“今天上午你把我开了。现在你坐在我家沙发上,是打算把我再开一次?”
她笑了下,笑意淡得像灰。
“我没有你家钥匙。”她说。
我知道她没有我的钥匙,可她就坐在这儿。
“你怎么进来的?”我问。
“你邻居帮忙开的。”她说。
我脑子里蹦出陈阿姨的脸,那个总把葱油拌面端到我门口的陈阿姨。
“她说你人不坏。”她补了一句。
我走近一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像某种洗衣液,干净,但有点冷。
“你找我有事?”
她不说话,伸手摸了下沙发的靠背,指尖抹过那块爆开的织布,像在确认触感是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粗糙。
“坐吧。”她这句话听起来像命令,但我站着。
我不喜欢被命令,尤其是她。
上午的会议室,冷气开得太足,文件纸角都翘起来了。
她坐在长桌另一头,手指敲了两下桌面,声音清脆。
“苏见,”她平静地说,“你被优化了。”
优化。像把一个变量从公式里抹掉,干净利落,判断题答好了。
我抬眼看她当时的表情,没笑,也没怒,像一块打磨过的石头。
我脑子里闪过我妈刚发来的语音,问我周末回不回老家,顺便把她在镇上买的榴莲切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
我现在站在我家的客厅里,看着她坐在我的沙发上。
“我不喜欢拐弯,”她终于开口,“所以我直接说。”
我抱着手臂,“你说。”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薄得能看出下一页的影子。
“你被开掉,是为了保护你。”
我笑出了声,声音不大,冷。
“你这句很适合发在公司公众号。”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辩解,眼睛黑,像某种没有温度的黑。
“你在供应链做了几年?”
“六年。”我说,“从仓库台账干起。”
她点头,“你知道我们采购部和三家供应商的事。”
我不动,心里轻轻地一跳。
“知道一点。”我说。
其实不止一点。仓库那张像尸体一样躺在电脑里的Excel里,有几列数总不对,发货和收款不搭,差额像一条专门躲人的蛇。
我找过李工,他把烟掐了,笑,说“苏见,你太认真了。”
我也找过韩姐,她拍我肩,“这不是你操心的范围。”
我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她看着我,“他们在找替罪羊。”
我咽了口口水,没发出声音。
“你太干净。”她说,像在说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实。
“谢谢夸奖。”我扯了一句。
她手指敲了两下我的茶几,和她上午敲会议桌的动作一样,节奏分明。
“我把你开掉,”她说,“是让他们以为你没有用。”
我皱眉,“你想干嘛。”
她目光落在我的鞋上,灰白色运动鞋,鞋面有坑坑洼洼的塌陷,是我去年双十一花了两百买的。
“你帮我。”她抬眼。
我笑,“你用‘优化’这种词把我赶出公司,现在让我‘帮你’?你觉得我是什么,万能插座?”
她不躲,“你是我见过最不喜欢乱来的人,你把每一行数据都对齐。”
我不说话,心里却联系了早上她看我简历时的那一眼,像是把一个看不见的点对准了。
我靠近她一步,“我凭什么帮你。”
她顿了一秒,“我可以不但让你回去,还可以让你把你想做的流程重建。”
她这话像一块糖,表面甜,但里面是不是夹了辣椒我不确定。
“我不是要工作而已。”我说,“我要答案。”
她点了一下头,“你想知道你被开掉的那张名单怎么来的。”
我盯着她,“你知道。”
她眼睛里有一瞬间的犹豫,像风扫过湖面,皱了一下。
“名单由韩姐发给我,”她说,“她说是绩效排名你在后三十。”
我笑了,“我在仓库台账里做的每一行,你们看不到。”
“我看到了。”她说,“别人没看,我看。”
我盯着她两秒,没说话。
“他们会动你。”她说,“如果你还在公司。”
我脑子里浮起那次仓库边上抽烟的男人,眼里那种没表情的扫视。
“你不是公安。”我说,“你是总裁。”
她承认,“是。”
“那你在我家沙发上干嘛。”
“我被跟了。”她淡淡地说。
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惊讶,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谁。”
她摇头,“不知道。”
她把包放在脚边,“你邻居看见我在楼梯口站着,就问我是不是来找你。她不认得我是你领导,她只认得我手里拿着榴莲。”
我想起陈阿姨提着一包榴莲走过我门口,笑得像要把我也裹进去。
“她说你是好人,所以她给我开门,让我等你。”她说。
我坐下了,面对她。
“你在家等我干嘛。”我问。
“我不太想一个人坐在走廊。”她笑了一下,那笑像从肩膀松出来,不是从心里。
我沉默。
屋里很热,风从窗口穿过,拂到她耳边碎发,扫出一条像细线的影子。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我问。
她把包拉链拉开一点点,声音像一条线被拉紧,“你知道我们仓库里有两条账。明面一条,暗地一条。”
我点头。
“你把暗地的那条拉出来。你知道怎么拉。”她说。
我抬头看她。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我知道。”
“你写过一个小工具。”她看我,“VBA。把报表按单号归类,抓异常金额。”
我心里冒了一下笑意,又压下。
她知道得太细。
“你什么时候看我的电脑。”我问。
她不闪,“昨天晚上。我留到很晚。”
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又说不出是哪一块。
她继续,“你拉出来,然后我们一起跑。”
我挑眉,“跑?”
她点头,“去见董事。”
我靠在沙发背上,“你要把他们的东西扔到董事桌上。”
她没否认,“对。”
“你不怕。”我看她。
她笑,“我怕。”
她的笑带着疲倦,像在某个很长的走廊里走了很久。
“你还是做。”我说。
她看我,“我不太会退。”
她这句不像炫耀,像一句不能变更的声明。
我沉了两秒。
“你知道我爸在老家开小店,一年到头算账的时候,用纸笔抄三遍,怕错。”我忽然说。
她听着。
“我知道纸上算的东西如果不对,人不安。”我说。
她点头。
“但你开了我。”我又把线拉回去。
她没有躲开这句,“我在会议室里开你的时候,我知道你会很恨我。”
她把身体往前倾一点,“我希望你这个恨可以转成有用的东西。”
我看着她的手,她的手指很细,指甲短,没有涂任何颜色。
“我凭什么信你。”我问。
她思考了一下,“我可以把我自己的东西放在你这儿。”
我笑,“你自己的东西是什么,命?”
她摇头,“不是命,是面子。”
她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黑盒,我认出来,那是公司签字章,某个不轻的东西。
“我把它放这儿。”她说。
我心里动了动。
她把章放在茶几上,声音很轻,很踏实。
“你拿着。”她抬眼,“你要是觉得我耍你,你拿这个去找董事。”
我盯着那个小黑盒子,像盯着一个突然出现在我生活里的重物。
我伸手,拿起来,沉,冷。
“你很会赌。”我说。
她笑了,“赌小。”
我们沉默了几秒,窗外有人喊了一句“买菜吗”,拖长音。
我站起来,“我做晚饭。”我说,“你吃不吃。”
她抬头,“吃。”
我走去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刀刃有点钝。
冰箱里有半个西红柿,两根黄瓜,一个鸡蛋,三片火腿,陈阿姨送的榴莲占了半个格。
我拿出西红柿,洗,切,切出来的汁水溢在砧板上,红,像小心脏的某种外溢。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我切菜。
“你会做饭。”她说。
“会一点。”我说,“我喜欢看锅里的东西变化。油热了,蒜香冒出来,像一条路线,往前走。”
她笑了下,“你说话有时候像写流程图。”
我也笑,“职业病。”
我把鸡蛋打散,倒进锅里,油花溅出来,啪啦。
她站在门口没动,像一条静止的线。
“你被跟,”我问,“你怕吗。”
她想了想,“怕。”
她坦诚得很像小孩。
“你为什么不让司机送你。”我问。
“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去哪里。”她说。
我把蛋和西红柿翻炒,红和黄混在一起,像某种很普通又很放心的颜色。
“你来我家,不怕我把你绑了?”我故意问。
她笑了,“你绑不了我。你太善良。”
我把菜端出来,撒了一点盐,放在桌上。
她坐下,拿起筷子,动作干净。
“好吃。”她说。
我心里一块很紧的东西松了半毫米。
我们吃饭的时候没说话,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窗外有车开过,留下尾气里的嗡嗡。
吃完,我把碗放进水槽,开水。
她站起来洗了她自己的筷子,动作很认真。
“你总裁,也洗筷子。”我说。
她没抬头,“我总要做点不总裁的事,否则我会以为自己是机器人。”
我忽然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采购那几家。”
她把筷子放在沥水架上,说,“第三天。”
“这么快。”我挑眉。
“太干净的地方通常是最脏的。”她说。
我接受这个逻辑。
“你需要我做什么具体的?”我问。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手写的清单,字迹不漂亮,但工整。
“周三晚上,仓库旁边的小办公室会有人做对账。”
她把每一行读给我听,“你去看,别惊动。”
“周五下午,韩姐会让你们交新月的出货报表。你把你的小工具跑一下。”
“周一早上,董事会例会。我安排你进去。”
我指她,“这是你安排我的路线。”
她点头,“是。”
我看她,“你很信我。”
她摇头,“我不需要信你,我需要你不骗我。”
我笑了,“你说话逻辑真奇怪。”
她也笑,“可你懂。”
我点头,“懂。”
陈阿姨敲门,手里拿着两个碗,腌黄瓜片,葱油味很冲。
“阿姨。”我笑,“你来了。”
她一进屋就看见林棠,愣了一下。
“姑娘好。”她打招呼,眼睛在林棠身上绕了一圈。
“阿姨好。”林棠站起来,声音柔软。
陈阿姨把碗放在桌上,“你朋友?”
我说,“同事。”
阿姨点头,“吃,吃。热天不吃蔬菜不行。”
她又看了看林棠,“你脸色有点白,晚上喝点姜汤。”
说完她就走了,鞋底在地砖上拖出一点点声音。
林棠低头笑了一下,“你阿姨很可爱。”
“她不是我阿姨,是隔壁。”我纠正。
“但她像阿姨。”她固执。
我没争。
夜色从窗边慢慢压下来,屋里变暗,我没开灯。
她还坐在沙发上,我站在窗口看外面那家电修铺,有人把一台电风扇搬出来,扇叶反着青光。
“我明天去公司拿东西。”我说。
她抬眼,“我跟你一起。”
我摇头,“你别去。太刺激。”
她看我两秒,“好。”
她忽然问,“你为什么还没结婚。”
我笑,“你这是总裁习惯性问话。”
她不笑,“我好奇。”
我靠着窗,“没遇到合适的。”
她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不想跟她聊这个,我脑子里却浮起一个人,大学时候一起骑车去江边的女孩,她后来去了南方的一个码头城市,再没回来。
我不回答。
她也不追问,像她把足球丢给我后,看我不接,就自己拿回去。
“你今天早上开我那一刻,”我忽然说,“我看见你眨了一次眼。”
她怔了一下,“你看见。”
“你不是机器人。”我说。
她没说话,嘴角轻轻往下一压,像把一个可能的笑按住。
“你今晚去哪里。”我问。
她点了点她的包,“我去朋友家。”
“男朋友?”我问,像在报复一样。
她没生气,“女人。”
我点头,“安全点。”
她站起来,拿起她的包,背带滑过肩膀,卡在一个稳定的位置。
“你帮我。”她看我,“你能。”
我把小黑盒子塞进抽屉,抽屉里有一叠高速路票据,还有一包没开封的面纸。
“我尽力。”我说。
她走到门口,顿了两秒,“谢谢你做饭。”
我嘴角抬了一下,“不客气。”
她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觉得屋里突然空了,像有人把一块重量抽掉,空间重新需要自我支撑。
我坐下来,把抽屉拉开,看那个章。
我不知道这是运气还是麻烦。
手机震了一下,是公司群,HR小甜发的消息,晚上九点讲解“优化方案的心理疏导”。
我笑,笑得很短。
我退出群聊,给我妈发语音,“妈,周末不回了。”
她很快回,“你工作忙就不回,你爸说榴莲臭,他不吃。”
我听到她笑,“你吃。”
我说,“我吃。”
夜里我睡得不踏实,脑子像有一条张着嘴的鱼,游来游去。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楼下早餐摊还没支起来,只有豆浆店老板在打豆子,机器嗡嗡。
我骑我的小电瓶车去公司,太阳还没完全升,路面上一层薄薄的水,是昨晚有人洗路。
公司门口的保安看见我,眼神有点尴尬,像不知道该不该微笑。
我笑了,他也笑。
我进电梯,电梯里的镜子把我的脸放大了一倍,我把脸看了两秒,觉得自己今天比昨天更像一个平静的动物。
到楼层,我进我的座位,拿了我的两个杯子,一个玻璃的,一个不锈钢的。
电脑还在,屏幕黑。
我打开我的资料柜,把我的笔记本拿出来,黑皮封面,角落磨损,像小狗啃过两口。
韩姐从另一边走过来,高跟鞋很稳,像一个训练有素的鼓点。
“你来拿东西?”她站住,笑,笑有礼貌。
“嗯。”我点头。
她看了一眼我的桌,目光像轻轻扫过。
“你很细。”她说,“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不接她这句。
她又说,“如果你需要推荐信,我可以给你写。”
我笑,“谢谢。”
她走了,香水味留在空气里,像一个线条延伸。
我坐下,把我的笔记本翻开,里面夹了一张小纸条,是我自己写的提醒,“别急,不要被哄。”
我把这张纸条拿出来,放在口袋。
我把电脑打开,插上我的移动硬盘,那个暗账的文件夹在一个叫“垃圾”的目录里,是我故意放的。
打开,很普通的几个表格,名字像“发货汇总3”,“发票对账1”,看起来像一个懒人随手起的。
我点了键盘,数字在屏幕上跳,我的工具跑起来,像一条小牛在田里跑,两旁的草被轻轻压倒。
三分钟后,异常金额出来了,标红。
我坐在屏幕前,看那些数字像一条条鱼浮出水面,嘴巴张了又合。
我把它们截了图,保存,文件名起得很长,“0602异常金额明细_供应商ABC_JUN_对账”,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我打印出来,纸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热的,干燥。
我拿着它站起来,心跳慢,但是重。
韩姐在她的办公室里,有人跟她说话,她笑,说“好的好的”。
我不去找她。
我去仓库边的小办公室,那里有一个男人,我把他叫“老白”,他白头发多,但脸黑。
老白看见我,点头,“来拿台账?你不是被优化了?”
我笑,“优化的人也要拿台账。”
他笑,“你这小孩。”
我走过去,把我的打印件压在台账上,他看一眼,眼睛里的什么东西缩了一缩。
“你哪来的这个。”他低声问。
我指我的脑袋,“这儿。”
他盯着那些数字,“你别瞎玩。”
我不说话,指某一行,“这一行,六月二号,三十四万。”
他把纸往我手里推,“拿走。”
我不拿。
他有点急,“拿走。”
我说,“我要看原始单据。”
他想拒绝,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又停住。
“今年四月的单子在后面柜子,”他小声,“你自己看。”
我去后面的铁柜,柜门吱呀,里面文件夹堆得像城墙,我伸手摸到灰。
我抽出一个夹子,翻,发货单、签收单、发票复印件,盖章整齐,整齐得像某种绣花,让人不安。
数字对不上。
我拿手机拍了几张,放回去,关门,声音很轻。
老白一直看着我,看我把门关上,咳了一声。
“你别往里走。”他说。
我笑了一下,“我站台阶上。”
他不懂我的比喻,也不问。
我出来,走到走廊,手机震了一下,是林棠,“出来吃午饭。”
我不想见她,却又想。
我回一条,“在哪儿。”
她发来定位,是公司旁边的小面店,“阿满面”。
我去。
她已经坐下了,点了两碗小排面,汤清,肉粉红,香气像一个突然来打招呼的老朋友。
“公司人看见我们一起会想很多。”我坐下。
她平静,“让他们想。”
我用筷子夹起一块小排,肉很嫩,我嘴里那点火灭了半个。
她不看我,低头吃面,动作像在完成一个标准动作,稳定,克制。
“你拿到了。”她把筷子放下,问。
“拿到了。”我说。
她抬眼,“他们会动手。”
我笑,“动哪只手。”
她没笑,“在你还没把东西拿出去之前,你要像没看见。”
我点头,“这我懂。”
她看着我两秒,像要确认我真的懂。
“下午韩姐会叫你。”她说,“你不去。”
我笑了,“你又安排我。”
她平静,“是。”
面店里很吵,有人谈房价,有人说孩子考试,有人吹牛,说昨晚在酒吧遇见模特。
我忽然觉得很安心。
这吵,装不出来。
她问,“你没考虑过自己开一家小店?”
我被她问得笑了,“你总是想得比别人远。”
她不笑,“你做服务,做细,很多人要。”
我摇头,“我没有你这样快。”
她盯着我,“你慢,你稳。”
我抬手,嘴里含着面,“慢有时候是缺点。”
她拿纸巾擦了擦嘴,“但在这件事里是优点。”
我没反驳,心里像有一个细小的赞同从地底冒出来。
她付了钱,我想拦,被她瞪了一眼。
“你今天晚上别回家太晚。”她说,“有人在你家楼下转。”
我没问她怎么知道,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你不怕?”我问。
她笑了,“怕啊。”
她怕,但她坐面店里,吃面很认真。
我尊敬这种怕。
下午我回公司把我的个人东西打包干净,桌上只剩下一盆绿萝,我把它拿到陈阿姨那边,“阿姨,你帮我养两天。”
阿姨接过,笑,“你要换工作?”
我点头。
她摸摸叶子,“它很命大,别担心。”
我笑,说谢谢。
晚饭后我没回家,我在一个公园坐了一个小时,看孩子们踢球,球撞到一棵树,树抖了一下,叶子落了两片。
手机又震,是林棠,“别回家。去我朋友那里。”
我发,“地址。”
她发来一个门牌,旧小区,那个门牌我知道,靠近书店。
我骑车去,路很平,我嘴里咬着薄荷糖,薄荷把我的脑袋清了两分钟。
她在门口等我,穿了一件灰色T恤,牛仔裤,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看起来像一个大学生。
“进去。”她说。
屋里很干净,木地板被擦得亮,脚踩上去有一点回弹。
她朋友不在,她说去健身房了。
我们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中间放了一个小桌子,桌上有一个盒子,里面是棋。
她拿出来,“围棋。”
我笑,“你下吗。”
她摇头,“不会。”
我也不会。
我们就把棋子在桌上摆成一些奇怪的图案,像在找某种秩序。
“你什么时候习惯一个人。”我忽然问。
她把一个白子放在黑子的旁边,说,“很久。应该是我去瑞士念书的时候。”
我点头,“你一个人住?”
她点,“房子很冷。”
她说冷的时候眼睛看了一下窗外的空白,好像那里有一个冬天。
“你为什么回来。”我问。
她看我,“因为我爸。”
她第一次提起她爸。
“他生病。”她说,“他不喜欢西医那种太冷的笑。”
我沉默。
她把一个棋子放在我手里,“你也有一个人要你回来。”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妈。
“我不是不回。”我说,“我只是现在不想。”我觉得自己像在解释,又像在逃。
她没逼我。
她站起来,“我去倒水。”
她倒了一杯温的,递给我。
“你明天带着东西来公司。”她说,“外面人会看见你,可他们会觉得你已经被开了,不会很防你。”
我点头,“你很会利用人的状态。”
她笑了,“你也会。”
她把水杯放在桌角,“你不问我为什么刚空降就要动采购?”
我看她,“你有钱。”
她摇头,“不是钱,是一个已经很坏的体系。”
她说话时很慢,像在找到每一个词的重量再放出来。
“你拿出来的东西不是为了让某几个人被抓,是为了让这个体系第一次被拿到阳光下。”她说,“他们会痛,很多人会痛,但他们会不再习惯。”
我听着,心里某一个角落拍了一下手。
“你明天叫我什么。”我问她,突然想起那一点的不适感,在公司里我叫她“林总”。
她想了想,“叫我名字。”
“林棠。”我试了试,口腔里的这两个字像一块很简单的石头。
她笑了下,很轻。
夜里我在她朋友的沙发上睡,沙发很软,我醒了两次,第一次是外面有车经过,第二次是她在卧室里咳了一下,很短。
早上我们一起出门,街上的早餐摊全开了,豆沙包的香味像一个强烈的扶风,掠过每一张脸。
她买了两个鸡蛋饼,递给我一个。
我咬了一口,很烫。
“今天见董事,”她说,“你不要说太多。给他们看。”
我点头,“好。”
我们进公司,很多人看我们,眼神像手电筒,一束一束。
她的表情没变。
会议室里坐了七个人,两个董事,三个副总,还有韩姐和财务总监,财务总监叫周湘,脸白,眼睛里永远有一个疲惫。
她让所有人坐好,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手贴在封面上,像把一条线按住。
“今天我们看数据。”她说。
她叫我的名字,“苏见。”
我站起来,把打印的东西放在桌上,纸与桌面的碰撞发出一个干净的拍。
“这是什么。”一个副总站起来,眼神有一点点挑衅。
“异常金额。”我说,“六月,四月,一部分。”
周湘拿起一张,看了两秒,额头跳了一下。
韩姐坐在那里,眼睛微微眯起,像在看一条风暴还没到的云。
我指着某一行,说,“这行,供应商的发票金额与我们的入库金额差了同样的比例,连续四次。”
董事之一的老赵开口,声音像他抽了多年的烟,枯,“谁做的。”
我静了两秒,“我不确定。”
我说“不确定”,其实我心里有三个人的名字在跳。
“你给我们你的依据。”老赵说。
我把我的工具过程讲给他们听,简单,直接,像一条清扫的路径。
我讲的时候没有看韩姐,我怕自己的眼睛露出太多东西。
讲完,房间里有一个微妙的沉,像一个屋子忘了开窗,氧气少了一点。
林棠说,“我们需要把这些数据交给第三方做审计。”
老赵看她,“你要做的这么大。”
她点头,“现在不做,大了做更难。”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装饰,我觉得这个人是把自己当两条线来走,一条是心里,一条是外面,尽量不交叉。
韩姐开口,“我们有没有考虑过这是数据对接的问题。”
她说话很平静,像一盆冷水,浇在火上。
“有可能。”我说,“所以我们才要让第三方来。”
她笑了一下,“你挺会说话。”
我不接。
老赵敲敲桌子,“下午我联系审计。周湘,你把财务底稿全部找出来。”
周湘点头,眼神里那层疲惫被轻轻撬了一下。
会议结束时,有人拍我肩,“你小子挺厉害。”
我笑了一下,礼貌。
走出会议室,林棠跟着我,她不说话,走得很快。
我们进茶水间,她把水杯放在台面上,抬眼看我,“你今天做得很好。”
我说,“一般。”
她忽然靠近了一点,声音压到很低,“他们会觉得很不舒服。”
我看她,“你也不舒服。”
她没否认,“我很不舒服。”
她把自己坦白出来的时候,比她讲道理更有力。
下午我被叫去人事补手续,HR看我的时候眼神像在看一个已经离场的人。
“你把你的保险转移表填一下。”
我拿笔填,字很方,像印章押出来。
有人在外面走过,脚步很快,我知道风正在往某个方向跑。
晚上我没回家,我去了小区门口的饺子店,点了一盘韭菜饺,饺子的皮像一个个小耳朵。
吃到一半,我手机响,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喂。”
对方沉了一下,“你是苏见?”
我嗯。
他笑,笑不在脸上,“你做事很漂亮。”
我不说话。
他又说,“你别太过。人不舒服,都会出汗。”
我笑,“我最近喝了很多水。”
他停了两秒,“你是个好小伙,别被人利用。”
我把筷子放下,“谢谢提醒。”
他挂了,我继续吃。
饺子很好吃,我觉得自己本不应该笑,但我还是笑了。
回到她朋友家,她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看一页,我看不到书名。
“有人打你电话。”我说。
她抬头,“我知道。”
她知道的东西太多,我觉得有一点累。
“审计明天来。”她说。
我点头,心里那几条鱼又开始游。
第二天我们把所有东西交给审计,那个男人穿一件白衬衫,袖子卷到肘,手腕上有一条很瘦的表,表带像一条稳稳躺着的蛇。
他看了纸,看了电脑,看了我的工具,笑了一下,“不错。”
他用“不错”这个词的时候,不是夸,是确认。
下午四点,审计说,“有问题。”
他把“问题”这个词说得像一个小细石子,被扔在水里会沉。
韩姐脸色淡淡的,像一张没有被画过的纸。
老赵拍桌子,“先停采购。”
这句像一块大石头落下,地面抖了一下。
林棠看我,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光,是某种回来的东西。
我们做完这一天的事,像做完一场比赛,我的腿有点软。
晚上我们去面店,点了两碗面,她很饿,吃得比昨天快。
“你今天说‘一般’的时候,”她忽然说,“我想笑。”
我笑,“我怕别人以为我骄傲。”
她点头,“你不骄傲。”
我不知道这算夸奖还是评价,我都收下了。
第三天晚上我回家,楼下确实有人,小伙子,穿黑T恤,腹肌应该有,但我看不见。
他看我,眼神像在测量我。
我没跟他对视。
我上楼,陈阿姨在门口,端着一盆汤,姜汁红糖水,颜色像一种温暖的土。
“给你。”她说,“你瘦了。”
我接,“谢谢。”
她看了一眼楼下,“今天怪怪的。”
我笑,“阿姨,你别担心。”
她摇头,“你别一个人扛,你这样的人容易被欺负。”
我被她的直,戳了一下心。
“阿姨,我不一个人。”我说。
她笑,“你有朋友。”
我点头,“嗯。”
我把汤喝掉,喉咙暖,暖到胃里,胃舒服了,这种舒服比任何面子都重要。
晚上我关了灯,坐在沙发上,那块爆裂的织布像一块地图,告诉我某个地方被撞过。
敲门声,轻。
我去开,是她。
“你怎么又来了。”我笑。
她站在门口,露出一个很小的疲惫,“外面下雨,我不想去朋友家。”
我让路,“进。”
她进来,把鞋脱了,赤脚踩在地板上,脚趾头白。
她坐下,“今天他们跟我很近。”
我问,“你怕?”
她看我,“怕,但我知道你在家。”
我喉咙有一点发紧,又觉得自己笑得像一个费力的老男人。
“你吃了吗?”我问。
她摇头。
我去厨房,蒸了两个馒头,切一个黄瓜,放一点盐,简单。
她吃得很认真,像每一口都是一种必须完成的动作。
我忽然想起她在会议室可能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就把我的最后一片火腿加了进去。
她抬头,“你很好。”
我笑,“你吃饭的时候也夸人。”
她认真,“我怕我不夸,你会变成一条很硬的线。”
我没说话。
她问,“你以前有过这种事吗。”
我摇头,“没有。”
她点头,“我也没有。”
我们都像两条第一次被拉到这个河里的鱼,河水不是我们熟悉的。
她靠在沙发背上,头发松了一点,掉了一缕,我有一个冲动想帮她别起来,最后把冲动放回抽屉。
“你总说你怕,”我说,“但你一直往前。”
她看我,“我是那种如果停下会更怕的人。”
我懂。
她拿出手机,给我看一条信息,是董事会的临时通知,“明天大会。”
她看我,“你要去。”
我点头,“去。”
第二天我们去,停车场满,很多人穿了更正式的衣服,像一场戏,这场戏没有剧本,但每个人都在演。
大会议室里空气混合了香水、汗、咖啡的味道,是一种复杂的城市味。
林棠站到台上,麦克风让她的声音稍微硬了一点。
“我们有问题。”她开场,“我们要解决。”
她没有绕,直接。
她把审计的结论放在屏幕上,红字像血,但不是血,是一种标注,让人不能不看。
有人在下面小声议论,纸页翻动的声音像小风。
她说了十分钟,没有个性化的攻击,只有流程、数据、决策。
老赵站起来,“支持。”
韩姐也站起来,“支持审计,但反对停所有采购。我们有供货压力。”
她说得有道理,现实就在桌子下面蹲着,随时把人绊倒。
林棠看她,“我们不是停所有,我们停有问题的。”
她把“有问题的”这几个字说得很清楚,像敲了一下桌。
会议结束后,韩姐走过来,拉我到一个角落,眼神像压着火。
“你为什么要插手。”她问。
我说,“我插不插手,事情都在那儿。”
她瞪我,“你有点天真。”
我笑,“我不天真。”
她呼吸有一点重,“你并不需要和她一条线。”
我看着她,“你觉得我在帮她。”
她不否认,“她空降,她要做出东西。你被开,她用你。”
她把“用”这个字说得很利器。
我说,“她也把她自己放在桌上。”
韩姐沉了一下,像在衡量,“她的东西不值钱。”
我笑,“你怎么知道。”
她嘴角抽了一下,没回答,扭头走了,走路很快,像要把地踩薄。
我靠在墙上,觉得墙很凉。
晚上我给我妈打电话,她问,“你那边好不?”
我说,“还行。”
她说,“你爸今天在店里把酱油瓶打翻了,地上全黑。”
我笑,“他一向这样。”
她笑,“他一年打翻四次。”
我爸的笨让我觉得世界有一种可爱的秩序。
她忽然问,“你公司是不是出了事。”
我没想到她会问,我停了两秒,“嗯,有点。”
她沉默了一下,“你做你觉得对的事,别怕。”
我鼻子有点酸,像有人在里面开了一扇小窗。
“妈,你怎么说这种话。”我笑。
她笑,“我看电视剧学的。”
她用“电视剧”这个词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放松。
第四天我们在公司把控制流程重新画了一遍,流程图贴在大会议室的墙上,像一条栅栏,每一个点都标着数字。
我拿着马克笔,手上有一点汗,我把线画直,让自己安心。
林棠站在我旁边,拿着我的另一支笔,有一次我们的手指碰了一下,像毫无意义的电击。
我们都没说话,继续画。
画完,老赵走过来,看了两分钟,鼻子发出一个很小的哼,像他在心里表示认可。
“很好。”他一句话,少,但重。
我心里的某一块地面变得坚硬了一点。
这期间有人来找我,供应商的代表,穿着讲究,皮鞋亮得像照了灯,他们说话温柔,说“我们以后会配合你们的工作。”
我笑,“好。”
他们走的时候给我递了一张名片,我拿着,名片很硬,边角锋利。
我拿回家,把名片夹在一本漫画里,像把某种东西压住。
晚上她没来,我一个人吃炒粉,粉条很滑,豆芽在里面发出脆的声音。
我想她,又不想。
第五天,审计出初步结论,有具体名字,这些名字像被拿到光里,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是老白。我看着名字,心里有一个很短的疼,像针扎了一下。
他不坏,他只是被这个地方变成了这样的人。
我去仓库找他,他一个人坐在小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支烟,但没点。
他看见我,笑了一下,“你来了。”
“嗯。”我站在门口。
他抬手,“坐。”
我坐。
他把烟放在桌上,“我知道了。”
我点头。
他看着那个烟,“你会觉得我坏。”
我摇头,“我觉得你被卷了。”
他笑,“被卷这个词在你们年轻人里很流行。”
我也笑,“是。”
他把手摊开,掌纹很粗,“你看,我不是坏人。”
我抬眼,“你也不是好人。”
他笑了,笑得有一颗牙没躲好,露了一下。
“你说得真直。”他说。
我们沉了一下,他忽然问,“她是不是要把我交出去。”
我没装,“是。”
他点头,“好。”
他用“好”这个词的时候我有一点震。
他说完这一个字就不再说别的,我们两个坐在那里像两个不需要解释的人。
我站起来,“我走了。”
他点头,“走吧。”
我出来,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裂缝,但不流血。
第六天,董事会做决定,韩姐的岗位被调整,采购流程全部重置,所有供应商要重新招标。
消息一出,公司里像被敲了一下,每个人都在找平衡。
有人骂,有人笑,有人沉默。
我站在走廊,看着这些状态,我觉得自己在看一个人的体温变化。
她走到我身边,眼睛疲惫,但干净。
“我们做到了第一步。”她说。
我笑,“还要下一步。”
她点,“很多步。”
我忽然问她,“你为什么那么担心‘体系’这个词。”
她看我,“因为这个词是我在大学里学的,是老师很喜欢用的词。我那时候不懂,现在懂一点。”
她说话的时候像在把过去和现在连接的一条线拴在我面前。
晚上我们去了一个江边,风很大,水面有一层细细的光。
她很安静,我也安静,我们两个人像两条真正的线,拉直,不纠结。
她忽然说,“我其实不想当总裁。”
我看她,稍微驚。
她笑,“我想当一个图书馆管理员。”
我也笑,“你太不适合。”
她也笑,“是。”
她伸手,抓了一下空气,像抓回一个很久之前的梦想。
“但我爸喜欢我当总裁。”她说。
我忽然觉得很柔软。
“你爸看你会上台,会说话。”我说。
她点头,“他觉得我可以把家族的东西不丢。”
我懂那个东西是什么,不是钱,是某种厚重的名字。
第七天有媒体来,公司准备稿,她在台上做了一个短讲话,很无趣,很正确。
我在台下看她,她在读稿子的时候眼睛还有一个小跳跃,像她在对自己说“快点”。
媒体写文章,标题平平,我觉得平平很好。
这几天我开始睡得稍微好一些,夜里不那么醒。
但事情没有结束。
第十天,那个陌生号码又打来,“小苏,有人不高兴。”
我说,“不用你提醒。”
他笑,“你是聪明人。”
我挂了。
下午韩姐找我,她的眼睛里是某种冷的光,“你觉得自己是英雄?”
我摇头,“我不是。”
她逼近一步,“你以为她会给你一个位置?”
我不退,“我不在乎位置。”
她笑,笑得很美,又很危险,“你在乎你妈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停了一秒,“是。”
她抬手,“你妈会知道你是一个有骨头的人。”
她说完这句,头也不回走掉,我站在那里,心里被某个温柔的东西击了一下。
夜里我回家,门口有一个盒子,打开,是一只猫。
黑白的,眼睛圆,胸口有一块白像一个不均匀的圈。
我把它抱起来,它不挣扎,像知道我不是坏人。
我给它找了一个碗,倒水,它喝,细舌头把水弄出小波纹。
我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她,“我家来了客人。”
她很久没回。
半小时后她发,“我在医院。”
我吓了一下,“你怎么了。”
她发,“我爸。”
我立刻回,“在哪家。”
她发了一个地址,我穿上鞋,抱着猫放下,跑。
医院的走廊冷,冷得让人想跑到外面去呼吸。
她站在门口,手握着一张检验报告,眼睛很亮,亮到我觉得她是一个不肯用眼泪解决的人。
我走过去,“怎么样。”
她摇头,“可能要做手术。”
我不太懂那上面的术语,我只看到一些数字跳动,像在提醒人的脆弱。
我陪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的肩膀僵,手压着那张纸。
“他老了。”她说。
我点头。
她笑了一下,笑里没有任何喜,“我给他买的鞋他总说夹脚。”
我听到这个细节,我就觉得她不是一个远远的总裁,她是一个女儿。
“你妈呢。”我问。
她低头,“走得早。”
她说“早”这个字的时候很轻,好像怕自己把某个沉的东西碰掉。
“你什么时候一个人开始做饭。”我问。
她想了一下,“十八。”
我没有再问。
医生出来,说了一些术词,安排了一个手术时间,她点头,问了几个关键,动作很稳。
我尊敬这种稳。
她忽然看我,“你明天不用来公司。”
我点头,“好。”
她又抓了一下我的袖子,很轻,“谢谢。”
我笑,“我还没做什么。”
她摇头,“你在。”
我在。
我给她买了一个很难吃的医院餐,她还是吃了,吃得像完成一个任务。
我回家时已经晚上十点,猫躺在我的沙发上,肚子起伏,我觉得这个房子一下子有了一个除了我之外的生命。
我给猫取名“团团”,名不新,但亲。
她发来消息,“谢谢你今天在。”
我回,“不用谢。”
她发,“你很好。”
我把手机按在胸口,笑了一下。
手术那天,她没睡,眼睛里是某种硬的光,但里面也有隐藏的水。
手术顺利,她很快坐下,手抖了一下,我假装没看见。
她说,“我们继续。”
我说,“好。”
我们把后面的招标做起来,流程的每一个点都被重新写,供应商的信用评估被放在一个更宽的框里。
公司开始像一艘船,换了航道,开始慢慢向一个更清爽的方向走。
我在这个过程中,意识到我在这个坐标系里不再是一个小点,我是一个线条。
她也把她自己从一个方向转到另一个方向,她开始问更多的具体问题,不是高悬的那种。
我们之间没有那些电影里的戏,她不会忽然把手放在我的脸上说“我爱你”,我们也不会在雨中冲向对方接吻。
我们只是一起做事,吃面,我给她倒水,她给我一个新笔。
有一天她问,“你想不想去青岛,看看一个供应商的厂。”
我说,“去。”
我们坐高铁,坐在靠窗的位置,太阳在玻璃外溜过,我们在一个很长的轨道上向前。
她睡着了,头轻轻靠在座椅,嘴角没有任何担心,我觉得她只有在睡的时候才像一个完全普通的人。
我看她的时候没有别的念头,只是觉得自己在看一个一起走路的人。
我们到厂里,厂长说了很多话,夸自己干净,我们笑,不表达太多。
晚上我们在青岛崂山路边吃海鲜,她把虾剥得很漂亮,每一条完整,我剥得像一个错误的拼图。
她看我,“你会做饭,剥虾不会。”
我笑,“我学。”
她递给我一个虾,“从这里弄。”
我按照她的手势做,失败,她笑,笑得不那么克制。
我觉得这种笑很值钱。
我们回到酒店,她拿着电脑回复邮件,我在床上给猫发视频,猫不看我,我看它,很心满意足。
我突然问她,“你当总裁这几个月,有没有哪天觉得一切都得是你扛得住。”
她不抬头,“每天。”
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一句事实,不带任何抱怨。
我忽然觉得这个人很瘦,有很多风可以让她被吹走,但她站在那儿。
我想起陈阿姨的话,“你别一个人扛。”
我看她,“你不是一个人。”
她抬眼,看我一秒,笑得很短,“我知道。”
我不再说。
我们回上海后,她爸恢复得不错,她少了一点眼睛里的硬,空气里也松了一点点。
我妈来上海看我,她坐在我的沙发上,猫蹭她,她笑说“它按我脚。”
我给她做了三菜一汤,她吃得很满足。
她问我,“你那个总裁怎么突然坐你家沙发上?”
我笑,“她迷路了。”
我妈笑得大,“你别逗我。”
我看着她,我想说很多,我最后只是说,“她是好人。”
我妈点头,“你看人准。”
她不问更多,她觉得够了。
后面的一个月,公司更稳定,我们做了新的合约,第一次没有任何“关系”的影子,只有数字和交期。
员工的脸上开始有不同的表情,不是那种永远防着别人的眼睛,而是看向手上的工作,像在看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在这个变化里感到一种不巨大的幸福,像冬天晒太阳,太阳不热,但你知道它在那里。
她也松了,她不再每天去每一个会议,她开始把一部分东西交出去,她学会了信她的团队。
我们一个晚上在路边吃烧烤,有一桌人很吵,一个男人把啤酒倒在朋友的鞋上,朋友骂他,他笑,笑得像一个很小的孩子。
她抬眼看我,“你喜欢这吵。”
我点头,“我喜欢。”
她笑,“我也喜欢。”
我们坐在吵里,像坐在某一种真实里。
她忽然说,“你准备好回公司了吗?”
我看她,“我一直在公司。”
她笑,“你从人设上回。”
我笑,“我从椅子上回。”
她正式给我发了一个offer,岗位不是我原来的,是“流程控制负责人”,名不响,但重要。
我接受。
她把我开掉,然后把我请回去,这件事在公司里传得很快,很多人看我,眼里的东西复杂,我不去读,我做我的事。
我就像把我那条线铺得更长,让更多的东西沿着这条线走,不偏。
半年后我们做了一个内部分享,我站在台上讲我做的事,讲我的小工具,讲我怎么把异常金额抓出来,讲我如何把流程写清。
我没讲她,我讲了队友,我讲了老白,我讲了陈阿姨的姜汤。
她坐在台下,笑得很少,但眼里有温。
我讲完,台下有人问,“你怎么和总裁合作的?”
我笑,“吃面。”
他们笑,笑里有一种真。
分享之后,她走过来,拍拍我肩,“你很会讲话。”
我说,“一般。”
她笑,笑里有一个很轻的自豪,像绣在一个衣服内侧的名字。
夜里我回家,猫在门口等我,眼睛亮,我在门口蹲下,摸它的头,它把头往我手里顶,我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对了。
我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那个小黑盒子,它一直在抽屉里躺着,我拿出来,看了看,放回去。
我知道我不会用它去做任何自我证明,它只是一个在某个夜晚被放在我桌上的重量,提醒我,我不是一个空的人。
她偶尔还会坐在我的沙发上,有时候她穿着很普通,有时候她穿着很硬的衣服,但她坐在那里都像一个被放下的人。
我们偶尔吵,吵得很短,很不激烈,她说“你太慢”,我说“你太快”,我们都笑,笑完继续走。
我妈喜欢她,她说“这姑娘眼睛好”。
她爸也知道我,他在医院门口笑,说“你是小苏”,我说“是”,他拍我肩,不重,很暖。
我们没有做那些让别人觉得很热闹的事,我们做的是把每一条线铺好。
有一天她问我,“你有没有后悔那天我把你开了。”
我回头看她,“没有。”
她松了一点,“我后悔。”
我笑,“你不后悔。”
她也笑,“我后悔那天会议室太冷。”
我笑,“空调有点裂隙。”
我们在很多这样的句子里成为两个人,不是一个故事里的男女主角,是两个愿意把东西做好的工人。
后来公司的年会,很多人跳舞,我不跳,她也不跳,我们坐在角落里看,笑,有人把酒泼在我们这边,我们往后移,没生气。
她问我,“你会觉得我的到来是一场灾难吗。”
我说,“是一场风。”
她笑,“风之后有新。”
我点头,“有新。”
我们没说再见,我们也没有说我们要一直这样。
我们每天起床,去公司,画线,吃面,回家,摸猫,回消息。
我的生活变得不那么惊吓,更多的是稳稳的忙。
我偶尔会想起那天她坐在我家沙发上的样子,她说“你家没有空调”,我说“你怎么在我家”,我们都用了那些短句子合适的形状。
我把那一天记在一个很平的纸上,不是因为它戏剧,而是因为那一天我的生活把一个关键点调了位置,往一个不再那么不安的方向走。
她也把那一天放在她的某个地方,她后来对我说,“那天我很累。”
我说,“我也很累。”
我们两个累的人在一个小房子的沙发上坐着,喝绿茶,吃西红柿炒蛋,决定把一个不干净的地方变得干净一点。
后来有人问我,“你为什么会被她开了?”
我说,“因为我刚好是那个让她不得不做一个动作的人。”
他们不太懂,我也不解释。
我喜欢这个解释,它不完美,但真。
我不觉得自己是英雄,我也不觉得她是女神,我们都很普通,但我们都在对抗那些让东西不正常的力量。
我知道这个城市里有很多我这样的人和她那样的人,我们在不同的房间里做类似的事,画线,吃面,摸猫,回消息。
然后我们把这些东西连起来,城市就会有一点点不一样。
我妈说,“你现在脸色好了。”
我笑,“我吃面了。”
她笑,“你少喝冰的。”
我说好。
我会在夜里打开窗,风进来,猫跳到窗台上,尾巴像一条半圆。
我会在早上拿起我的笔,写我的流程,把每一条线都在纸上走一遍。
我会在中午拿出手机,给她发一条“面店见”。
她回,“见。”
我们就去。
我们把胃填满,把脑子里的战术放一边,坐在那些普通人里,听他们说孩子、房子、天气。
然后我们回去,把那些我们的事情继续做得安稳。
这就是我们。
我们都知道我们不是完全胜利,也知道我们不会完全失败。
我们只是人在路上。我们知道路在哪里。我们知道有时候要慢,有时候要快。
我们知道那天她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改变了我们两个的走法。
我们知道她那时候说的“保护”,里面有很多风和石头。
我们让那些风吹过去,让那些石头摆到该摆的地方。
我们不怕。我们怕,但我们不退。
我们用很普通的方法做很不普通的事。
这就是故事的结尾,又不是结尾。我们还在走。我们还在吃面。我们还在摸猫。
我们还有很多线要画。我们还有很多风要过。我们都有很多普通要继续。我们会继续。我们就是这样的人。我们不说太多话,我还是会写流程,她还是会在台上讲话,我们晚上可能还会在某个无聊的烧烤摊坐到十一点,看一个小孩拿着塑料锤子打他爸的肚子,他爸笑得像一个被打不痛的人。
然后我们回家,灯关了,猫呼吸,我把小黑盒子放回抽屉,推上去。
就这样。我们慢慢把东西变得对。我们慢慢把我们变得更像我们。我们慢慢让每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人不至于太累。我们慢慢把睡在医院床上的人变得不那么怕。
我们慢慢做。我们在。我们不退。我们吃面。我们是人。我们过。我们走。我们慢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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