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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僧人百年前的西藏独行记10：虎口

景点排名 2025年10月16日 02:51 1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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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僧人百年前的西藏独行记10：虎口

死亡就在眼前，我突然被身旁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睁开眼，原来是那两头羊正在抖身上的雪。

我虽然稍有知觉，整个人却仍如置身梦境，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也试着抖抖身上的雪，可身体僵硬得像段木头，根本动不了。

我慢慢摩擦，又抬头看看天上，天空彤云密布，太阳只偶尔露一下脸，令人胆战心惊。

等知觉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看看表，时间指在上午十点半左右，到底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的十点半，我毫无概念。

我想吃点糌粑，但没有热水，只好拿雪和了和麦粉吞下去，还吃了不少。

我也让羊吃。

这两头羊一定是饿坏了，吃了很多。

吃饱后，我又让羊背起行李，我也背一些，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低处走去。

再也没有勇气往高处去了。

我身体虚弱，在山谷中休息了一会，再继续往下走。

走了八公里，来到一条河边。

这之前，雪又搓棉扯絮般下起来了。

我想今晚大概真是过不去了，这时一阵美妙的啼声穿过茫茫雪幕传到身边。

仔细一看，七八只鹤正在积雪的河边徐徐踱步。

如此美妙的景象，让举步艰难的旅人不禁眼前一亮。

过河后渐渐往低处前进，来到一片比较平坦的谷地。

眼前忽然浮现出数十头牦牛的身影，我以为自己又将岩石看成牦牛了，再仔细看，那些影子会动，不会错了。

赶紧走上前去，遇到几位牧牛人，跟他们谈话，知道他们昨天才来到这里，不远处有四顶帐篷，可以到那边借宿。

这简直是在地狱遇到了佛祖。

我顺着他们指示的方向找到了帐篷，照例是猛犬相迎。

我请求帐篷的主人收容一晚。

可不知为什么，帐篷主人坚决不答应，怎么恳求都无济于事。

或许是因为我当时形容可怖吧。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理发，也没有刮胡子，加上长期挨饿，脸颊凹陷，额骨突出，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无可奈何，我只好一面和獒犬对峙一面又去找别的帐篷主人商量，我合十拜求，拼命解释我如何七八天没碰见过一个人，身体如何糟，请求对方救助，哪怕让我睡在帐篷的小角落里。

但是我恳求愈切，对方的脸色就愈冰冷，不但不答应，还呵斥我说:“你想来我家偷东西吗？”

我实在无话可说，只好闭嘴走出帐篷，心里一酸，几乎要哭出来。

只剩下最后一顶帐篷，可我都快没有勇气上前了，站在雪地中茫然失措，两只羊哀叫着，仿佛也陷入悲伤。

我想总不能这样站下去，于是鼓起勇气走进第四顶帐篷，没想到里面的主人见到我的模样，竟毫不犹豫地请我进去。

本来我以为这些牧民都非常无情，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一个好心人，从羊背上卸下行李拿进帐篷，然后把羊系好。

就在那里借宿了一晚。

身体疲劳不堪，靴子早破了，两脚也疼痛不已，但能待在温暖的火炉边，实在是无比的享受。

为了稍作休养，第二天我又和主人商量多住了一晚。

我一有空就开始写为救度众生离苦得乐而发的二十六誓愿，这真是医治痛苦的灵丹妙药，只要一投入写作，身体的疼痛和疲乏就会浑然不觉，自动消失。

而对于我的誓愿将来将免众生于苦难的坚定信念，也让我心生欢喜，浑然忘却了自身的痛苦。

隔天清晨五点我再次上路，改向北行。

走了十六公里的雪原，才看到几根青草。

我在一座大水池边歇息吃饭，一边四处眺望，发现池子对岸是一片大沙地，比先前在且玛·云增给曲那边遇到的还要大得多。

我想要是再遇上沙暴，还是可能被掩埋，必须尽快过去。

这种经历种种困顿后的自然反应使我勇气倍增，赶着两只羊走上广漠的沙地。

2

在沙原上走了十公里后，遇见一片草原，那里怪石林立，一座大山拔地而起——后来我向人问起，才知道这座大山原来是苯教神祇的居所。

佛教传入西藏前，藏民信仰的宗教就是苯教，教义相当于印度教派的某一支，现在已经衰落。

一些苯教僧侣借鉴佛教的组织体系进行改革，新苯教只保留了以牺牲祭拜、僧侣可以娶妻饮酒等，其余的教理差不多直接借自佛教。

西藏传统信仰中的诸神并没有特定的居所，大都选择岩山、雪峰、 池沼和湖泊等地居住。

过那座山后，迎面过来两头野驴，藏语称这种寒带高地动物为羌，英语直接借用称为“kiang”,学名则叫“Equus hemionis”,与较大的日本马个头相当，背部红色间杂茶色，背脊深黑，腹部白色，尾部有鬣毛。

这种驴强健有力，奔跑速度很快，通常都结伴甚至数十匹成群行动。

它们性情古怪，常从半里路外迂回到你前面数百米处时，突然转身，再回头看看，才仿佛受惊了似地跑掉。

过了一会却又目光闪烁地靠近过来，总是与人若即若离。

时间久了，我也就不以为意，继续低头赶路，但是羊却受了惊吓，挣脱缰绳跑开了。

我赶忙去追，可追得越急它们跑得越快，我始终被甩在后边，一人两羊在宽阔的草原上不停绕圈子。

野驴也跟着捣乱，跑得更起劲，更别指望羊停下来了。

我快要累趴下了，但还得接着追，羊要是跑了我也会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

我丢开手杖，拼命追赶，还是近不了羊跟前，累得我坐在地上只有喘气的分，干脆让它们跑个够。

好气又好笑的是，见我停下，野驴和羊也停下来观望，场面真是滑稽荒诞。

也难怪羊要拼命逃跑，追疯子的人多半也像个疯子，还是自己不该瞎追一气，还不如先休息一下再说。

之后我趁两头羊不注意，蹑手蹑脚地靠过去，抓住羊绳，才终于将它们逮住，但一只羊身上的行李却丢了。

只好牵着它们四处找，可是这草原那么大，也不知道羊刚才到底跑了哪些地方，要找行李那简直是大海捞针那样，绕了一大圈果然一无所获。

那包行李里的东西还挺重要的，有手表、指北针，还有四、五十卢比印度银元，以及吃饭的木碗、葡萄干、还有一些西洋制小饰物，准备路上作为礼物的。

但一转念，这里离圣湖玛旁雍错已经不远了，很快就会遇到人，如果让人看到我随身携带有西洋制品，一定会起疑，没准会惹祸上身，也许正是佛陀为了保全我才故意如此，所以也不必忙着找了。

只是丢了不少印度银元有些可惜，好在那些钱本来也是备用的，丢了也没太大要紧。

我整理好羊背上的行李，继续朝西北山区走去。

这一带是坐落在山岳之间的谷地，比较开阔，走了十二公里后，眼前出现一条明显的路径，让我很有些意外。

根据先前得到的指引判断，这应该是前藏至玛旁雍错的干道支线，看来很快就会遇见人了。

果然，再往前走一段，就看见一条大河边有一顶黑色帐篷。

我前去借宿，主人很爽快地答应了。

帐篷里一共有三男两女，是去朝圣的。

三个男的是兄弟仨，两个女的年长的是老大的妻子，另一个是某个兄弟的女儿。

知道他们彼此的关系让我安心不少，因为据说带有女伴的朝圣者多半不会是些杀人越货的暴徒。

但得知他们来自康区附近的扎木贾硕时，我还是不免有些担心，那可是个盛产强盗的地方，据说那里流传着这么个民谣:

不杀人没饭吃，不朝圣难消罪； 边杀人边朝圣，边杀人边朝圣，走吧，走吧！

所以我不得不提高警惕。

不过既然已入虎口，逃走就很难了，也只好硬着头皮住下来。

3

虽然可能成为他们的刀下之鬼，我还是给他们讲了许多与朝圣及寺庙有关的感人故事，尽可能晚些睡。

第二天，即八月三日，朝圣者一行继续沿着大河向西北方的目的地进发，我也与他们同行。

这条河有两百多米宽，水很深，自东南方的雪山发源，最后注入玛旁雍错。

六公里后将开始登山，山脚下有一道叫“恒河源泉”的灵泉，清澈纯净，我喝了泉水，然后开始攀登北边的山，途中看见一块白色大理石，石大如山，底部岩窟中又有一泓灵泉，名叫“见之自然欢”。

泉如其名，真叫人一见便心生欢喜，莫名愉悦。

这些印度恒河最上游的灵泉，在西藏人和印度人眼里，都是真正的神奇之水。

走过灵泉，由西北方向抵达河畔，从最宽处渡至对岸，当晚就在河边宿营，一天的行程是十四公里左右。

从河边远眺，西北方可见一座雪山高耸，世界有名的灵场圣境，那就是原名齐塞雪峰，藏语称冈仁波齐，印度语称凯拉斯的圣山了，它也是喜马拉雅山脉的精粹，完全由天然的曼陀罗形成。

面对灵场，我首先行一百零八遍五体投地礼以忏悔己身罪业，然后诵读我所立的二十六大愿以为誓。

能够在如此独特的圣地正式立誓，真是非常庄严肃穆的一件事。

同行问我为何如此虔敬，还要用汉话读那些东西，我于是向他们一一解释二十六誓愿的本意，他们都为中国内地和尚如此深厚的道德心，亦即菩提心感动得热泪长流。

当晚他们请我为他们宣说佛法，我说了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他们觉得很受教益，也很珍惜与我同行的机会，并决定在冈仁波齐峰转山的两个月期间，一起供应我的食宿。

他们说希望以此来消除累劫的罪障。

佛法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啊，杀人成性的人，也能得益于佛法，在佛法的感召下甘心苦行朝圣，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看到他们热泪盈眶的样子，我也忍不住落泪。

次日我们在起伏平缓的山区前进了二十公里后，远远看见曼里雪峰耸立在前方。

这座山高达七千八百米，鹤立于众多波浪状山岳之间，长年积雪非常壮观。

刚到山脚，就电闪雷鸣，下起一场大冰雹，声势震天，仿佛都要把雪峰给炸裂，这种凄绝壮阔的场面，让人目瞪口呆之际，也不禁豪气干云。

时至今日，回想当日种种奇观，我仍兴奋不已。

一个小时后，霹雳与冰雹戛然而止，被清洗过一遍的曼里雪峰雄姿再现，空气纯净，空中白云翻飞，阳光普照着雪山和大地，四周一片庄严祥和。

我被这变幻莫测的景象彻底降伏了。

我们继续前进，在一片湿地边宿营。

我感到非常安适和满足，不用拾牛粪，也不用汲水，只需坐在帐篷中专心读经、打坐，等天黑后再为他们说法。

我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六日，我们必须攀越一个大陡坡，他们体贴地说:“上坡时，您还是骑着牦牛吧，可以轻松一些。”

我感激地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他们不但分担了我的行李，连羊背上的行李都减到最轻。

经过二十公里路程，我们终于抵达圣湖玛旁雍错。

眼前的圣湖仿佛一朵盛开的八叶莲花，开阔壮丽，清寂灵妙，八咫神镜一般金光闪耀。

在万里碧空的映衬下，湖水澄澈得犹如深蓝色琉璃。

湖对面的西北方灵峰冈仁波齐直耸云天，它周围环绕着的层层叠叠延伸开的雪山，仿佛五百尊者围坐在释迦牟尼佛前，静聆教理。

处身如此圣境，只觉得整个身心空灵无比，浑然忘我。

所有饥渴冻馁、涉寒水攀雪峰、身疲脚伤还不得不荷重独行等种种苦楚，一一荡涤清净。

Manasarovara，藏语玛旁雍错(Ma pham g-yu mtsho),意为“无能胜母湖”，是世界最高的湖泊，印度语称之为玛纳萨罗瓦湖，梵文名为阿褥达池(anavatapta),汉译“无恼池”。

这是一座非常神圣的湖泊，佛经中多次提及并有种种说明，譬如《华严经》就有对于她富有诗意的描写，而且说法非常有趣。

按《华严经》的说法，印度以及西藏的部分地区总称为南瞻部州，就是得名于这座湖泊。

瞻部(jmbu)是拟声词，是水声，源自玛旁雍错湖正中一棵高大的宝树，它的果实就是如意宝珠，在诸天人、阿修罗那里也是珍贵之物。

当果实成熟掉入湖中，其声就如“瞻部”，由于印度四大河发源于此湖，因此称印度为瞻部州。

四大河分别源自这座湖的四边， 依藏语分别是:桑木张藏布(从马嘴流出之意，即马泉河)，流向东、马甲藏布(从孔雀嘴流出，即孔雀泉河)流向南、朗钦藏布(从象嘴流出，即象泉河)，向西，以及向北的森格藏布(从狮口流出，即狮泉河)。

这四大河最后都流注于印度，滋润了印度大地，因此不难理解用“瞻部” 这个与这四大河发源地有关的典故来总称印度地区。

时至今日，四大河在印度人中仍被称为圣河。

经文中还说，东流的马泉河中流的是琉璃沙，南流的孔雀泉河中是白银沙，西流的象泉河中为黄金沙，北流的狮泉河中是金刚沙。

这些河先要绕行玛旁雍错七匝后才分别流向四方。

湖泊中央盛开着肉眼看不见的硕大莲花，有如极乐世界的莲花大小，上面住着诸佛与菩萨。

附近生长着珍贵的百草，还有迦陵频伽鸟，它美妙的啼声有如极乐净土三宝的妙音。

这里被视为天上人间唯一的极乐净土，湖西北的冈仁波齐雪山更是诸佛、菩萨、五百罗汉的仙居；南岸的灵峰曼里雪山是五百仙人居处。

俨然就是一灵妙仙境，虽然看起来与经典所载并非完全吻合，但景色的壮阔与清寂是毋庸置疑的。

当晚皓月当空，玛旁雍错的水面波光鄰粼，对面的冈仁波齐峰则如佛陀入定，纹丝不动，其状幽邃，令人浑然忘我，涤尽心中尘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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