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位于浙江省西北部,素有“中国竹乡”之称,以秀美的自然风光和丰富的旅游资源,成为江浙沪地区短途度假的热门选择。如果你正在计划一次轻松又充实的安吉之旅...
2025-10-19 0
周五下午四点五十七分。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被压抑的兴奋。
像碳酸饮料开盖前,无声膨胀的气泡。
王姐的指甲在机械键盘上敲出一种雀跃的节拍,眼神却总往新来的实习生那边飘。
李工假装在打电话,声音压得极低,嘴角却挂着一抹心照不宣的笑。
他们以为自己很隐秘。
但我这个位置,恰好能从文件柜锃亮的金属包边上,看到所有人微表情的倒影。
一个被精心排除在外的,局外人的视角。
我知道他们在谋划一场聚餐。
就在今晚,为的是庆祝我们部门拿下了城南那个拖了半年的项目。
我是那个项目的主力。
从前期对接到后期攻坚,我熬的夜,掉的头发,可以织成一张毯子,铺满这间办公室。
但聚餐的群里没有我。
五点整,下班铃声准时响起。
像法官敲下法槌,宣告今日审判结束。
我合上电脑。
动作不疾不徐,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咔哒”一声。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投向我。
我能读懂那些目光里的内容:尴尬,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没有看任何人。
我只是平静地整理桌面,将文件码放整齐,用防尘布盖好显示器。
像一个严谨的仪式。
然后,我拿起我的包,关掉我工位上的顶灯。
那片小小的区域,瞬间沉入黄昏的阴影里。
“林姐,你……这就走了?”实习生小姑娘怯生生地问,打破了沉默。
我点点头,对她笑了笑。
“到点了。”
“不加班吗?”
“我的工作,在工作时间已经做完了。”我说。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晚上的聚餐……”她终于还是没忍住。
我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略带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哦?有聚餐吗?没人通知我。”
办公室的空气,在那一刻凝固成了玻璃。
我能听到王姐那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我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半秒。
“既然是部门聚餐,那我就不扫大家的兴了。好好玩。”
说完,我转身,走向门口。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像一声声精准的倒计时。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了,明天是周末,我的工作手机会关机。任何非紧急的公务,请周一上班再联系我。”
说完,我推门而出。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个即将爆发的,尴尬与议论的舆论场。
走廊的白光像手术室的无影灯,冰冷地照在我身上。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积压已久的疲惫和寒意。
我不是生气,也不是委屈。
我只是觉得,脏。
那种人际关系里,黏腻的、不真诚的、需要耗费心神去伪装的脏。
而我,只是不喜欢脏东西。
坐上地铁,窗外城市的灯火像流动的星河,飞速倒退。
车厢里很拥挤,人们的脸上挂着周末前夕的松弛。
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那张脸,冷静,克制,甚至有些漠然。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那层平静的冰面下,是怎样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同事的排挤,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正让我感到窒వ的,是我的婚姻。
是周成。
我的丈夫。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屏幕上是一条银行的消费提醒。
晚上七点十三分,消费地点:城西那家我们都很喜欢的日料店,金额:520元。
一个很刻意的数字。
我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
然后,我点开了那个叫“滴答出行”的APP。
在“常用同行人”那一栏里,一个备注着“小安”的头像,静静地躺在那里。
头像是个年轻女孩的侧脸,在阳光下笑得灿烂,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这是两天前,我无意中发现的。
那个周三的晚上,周成喝多了,手机随意扔在沙发上。
我帮他充电时,屏幕亮了,弹出的就是这个APP的行程总结。
好奇心像魔鬼,驱使我点开了它。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世界。
一个我从未涉足的,属于周成和“小安”的世界。
每周二和周四的晚上,从周成的建筑设计院,到城西的“汀兰苑”小区。
风雨无阻。
行程记录,从三个月前开始。
密密麻麻,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我牢牢困在中央。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幅画面。
周成开着那辆我们一起挑选的沃尔沃,副驾驶上坐着那个叫“小安”的女孩。
他们聊着天,听着音乐,穿过城市的晚高峰。
他会像对我一样,温柔地提醒她系好安全感吗?
他会把车里的空调,调到她觉得最舒服的温度吗?
他会在等红灯的时候,侧过头,看她被路灯光影勾勒出的侧脸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们结婚七年了。
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
我们一起经历了从一无所有到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来的一切。
我们一起还完了房贷,一起规划过未来。
我们甚至一起,面对了那个最残酷的现实:我们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医生宣判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
是个阴雨天,和我今天下班时一样。
我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周成从身后抱住我,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沙哑。
他说:“没关系,林澜,没关系。我们有彼此就够了。”
那一刻,我以为,我们的婚姻,坚不可摧。
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生命里,唯一的,最后的堡垒。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堡垒,早就从内部,被蛀空了。
地铁到站,轰鸣声将我从回忆里拽出来。
我走出地铁站,夜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
很冷。
我裹紧了风衣,走进小区门口那家24小时便利店。
买了一桶泡面,一根火腿肠,一盒牛奶。
这就是我的晚餐。
回到家,房子里一片漆黑,冷得像个冰窖。
我没有开灯,摸黑走到厨房,烧水,泡面。
等待面饼泡开的三分钟里,我靠在冰冷的琉璃台上,看着窗外万家灯火。
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里,或许都有一个温暖的故事。
而我的故事,正在走向一个冰冷的结局。
我给周成发了条微信。
“今晚回来吗?”
没有多余的字。
像一份公事公办的问询函。
然后,我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到沙发上。
我不想等那个回复。
因为我知道,无论他回什么,都将是一个谎言。
吃完面,我洗了个很长很热的热水澡。
水汽氤氲了整个浴室,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忽然觉得很累。
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我曾经以为,婚姻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合作。
我们是合伙人,是战友,共同经营一家名为“家庭”的公司。
我们有共同的资产,共同的目标,共同的风险。
忠诚,是这份合同里,最核心,最不容侵犯的条款。
现在,我的合伙人,单方面违约了。
他不仅违约,还试图隐瞒,欺骗。
这已经不是经营问题了。
这是商业欺诈。
我从浴室出来,擦干头发,换上睡衣。
然后,我从书房的保险柜里,拿出了我们的结婚证,房产证,以及所有的银行卡和投资证明。
我把它们一一摊开在客厅的茶几上。
像一个律师,在开庭前,整理自己的案卷和证据。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
等待我的被告,我的合伙人,我的丈夫,回家。
夜,越来越深。
窗外的雨,也越下越大。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当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门开了。
周成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的酒气和……一种陌生的香水味。
那不是我的香水。
也不是他常用的古龙水。
那是一种甜腻的,年轻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味道。
他看到客厅里亮着灯,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我,愣了一下。
“林澜?你怎么还没睡?”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坐。”
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周成大概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他换了鞋,走过来,脸上的酒意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他在我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了茶几上那些摊开的证件上。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这是……干什么?”
“周成,”我开口,叫他的全名,“我们谈谈。”
“谈什么?”他还在装。
“谈谈我们的婚姻。”我说,“这份我们共同经营了七年的‘合同’,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合同”两个字,让我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知道我的职业习惯。
我习惯把一切都条款化,逻辑化。
这让他感到不安。
“林澜,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他试探着问。
“听说?”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不,我不是听说。我是看见了。”
我拿起我的手机,解锁,打开那个出行APP。
我把那个“常用同行人”的页面,推到他面前。
“这个‘小安’,是谁?”
周成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
像被抽干了所有血色。
他盯着手机屏幕,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空气中,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
每一声,都像在敲打着我们之间那根早已脆弱不堪的弦。
“她是……我的一个同事。”
很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同事?”我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什么样的同事,需要你每周两次,风雨无阻地,送她回家?”
“什么样的同事,能让你的备注,是亲昵的‘小安’?”
“什么样的同事,能让你在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陪她去吃那家我们最喜欢的日料,还特意付了520块钱?”
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冷。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虚伪的伪装。
周成的头,垂得越来越低。
他双手插进头发里,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林澜,对不起……我……”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打断他,“对不起是最廉价的,也是最无用的东西。”
“我需要的是一个解释。一个诚实的,完整的解释。”
“我累了。”他忽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嘶哑,“林澜,我真的太累了。”
“这几年,我们为了房子,为了车子,拼命工作。后来,又为了孩子的事情,耗尽了心力。”
“我们的生活,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停不下来。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掏空了。”
“回到家,面对的是你的冷静,你的理智,你的永远正确。我感觉自己像个犯人,每天都在接受审判。”
“我喘不过气来。”
他说了很多。
关于他的压力,他的疲惫,他的孤独。
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为自己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静静地听着。
没有愤怒,没有哭泣。
我的心,像一口枯井,掀不起半点波澜。
“所以,”我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你的累,你的压力,就成了你背叛我们婚姻的理由?”
“你的疲惫,就成了你伤害我的借口?”
“周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认识安然,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项目上。”他终于开始交代,“她很年轻,很有活力,像个小太阳。”
“跟她在一起,我感觉很轻松,很放松。我好像……又找回了年轻时候的感觉。”
“所以,你就在她身上,寻找你失去的青春和激情?”
“我……”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我问得直接而尖锐。
他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林澜,我们……”
“别告诉我你们只是精神交流。”我的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他,“我只问你,有没有实质性的背叛。有,还是没有。”
他沉默了。
但他的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
那一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彻底碎掉了。
不是心。
心早就麻木了。
是支撑了我七年的,关于信任,关于承诺,关于未来的,最后一丝幻想。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好,我知道了。”
我的平静,让周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宁愿我哭,宁愿我闹,宁愿我像个泼妇一样撕打他。
但没有。
我只是冷静地,像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
“周成,现在我们来谈谈解决方案。”
我将茶几上的那些证件,往前推了推。
“我们有三个选择。”
“第一,离婚。”
“按照婚姻法规定,你是过错方。我们名下的这套房子,两辆车,以及所有的共同存款和理财,在分割时,我将要求你,净身出户。”
周成的身体,猛地一震。
“第二,不离婚。”
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你选择不离婚,那么,从今天起,我们的婚姻,将进入‘契约重构’阶段。”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将重新签订一份婚内协议。”
我从身后的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我早已拟好的文件。
那是我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办公室里,用最专业的法律知识,为我们的婚姻,量身定做的“补充条款”。
“第一条:忠诚义务。”
“从即日起,你必须与那位‘小安’,以及任何有潜在情感纠葛的异性,断绝一切非必要的联系。这包括但不限于,微信,电话,以及线下见面。”
“第二条:财产透明。”
“你名下所有的银行卡,信用卡,以及支付宝、微信等电子支付账户,必须对我保持完全开放。每一笔超过五百元的支出,都需要向我报备,并说明用途。”
“你的工资卡,从下个月起,交由我保管。”
“第三条:行踪报备。”
“每天的行程,包括工作应酬,朋友聚会,都必须提前告知我。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回家。如有特殊情况,需提前申请,并得到我的批准。”
“第四条:违约责任。”
“以上任何一条,如果你再次违反。那么,我们将自动触发离婚程序。届时,你将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我将那份协议,推到他面前。
“这是协议。你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就在最后签个字。”
周成看着那份白纸黑字的协议,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的脸上,是震惊,是屈辱,是难以置信。
“林澜……你这是……在羞辱我。”
“不。”我摇头,“我不是在羞辱你。我是在保护我自己。”
“婚姻的基础是信任。你亲手摧毁了它。现在,我们之间没有信任了,那就只能依靠规则。”
“克制不是恩赐,是义务。你连最基本的义务都没有尽到,现在,我只是把这份义务,用白纸黑字的形式,固定下来而已。”
“你把我们的家,变成了法庭吗?”他痛苦地问。
“是你先把我们的家,变成了犯罪现场。”我冷冷地回敬他。
他瘫坐在沙发上,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
良久,他抬起头,眼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林澜,我们七年的感情……就真的,一点都不剩了吗?”
“感情?”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想笑。
“当你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在想我们的感情吗?”
“当你用我们共同的财产,去取悦她的时候,你在想我们的感情吗?”
“当你对我撒一个又一个谎的时候,你在想我们的感情吗?”
“周成,别再跟我谈感情了。你把它,弄脏了。”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扎进他心里。
他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困兽般的呜咽。
我没有安慰他。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在我面前,褪去所有伪装,露出最狼狈,最脆弱的一面。
我心里,没有快意,也没有怜悯。
只有一片荒芜的,冷漠的废墟。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哭声渐渐停了。
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我。
“我签。”
他说。
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他拿起笔,在那份协议的末尾,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成。
那两个字,他曾经在我们的结婚证上,签得龙飞凤舞,意气风发。
而现在,却写得那么沉重,那么艰难。
像在签一份,卖身契。
签完字,他把协议推还给我。
“还有呢?”他问。
“还有。”
我说。
“明天,我要见她。”
周成的身体,又是一僵。
“见她干什么?”
“作为这份合同的合法持有者,我有权约谈,破坏这份合同的第三方。”
“林澜,你别这样……她……她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你已婚吗?”我反问。
他沉默了。
“明天上午十点,公司附近的星巴克。你约她。”
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只是,想跟她聊聊。”
“聊聊关于,成年人的世界,应该遵守的基本规则。”
说完,我收起所有的证件和那份签了字的协议,站起身。
“我累了,去睡了。客房的床铺,我已经给你铺好了。”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了卧室。
关上门,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
直到这一刻,我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只有我自己知道,刚才那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自己,是用多大的力气,才支撑起来的。
那不是坚强。
那只是,一个成年人,在面对背叛时,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体面。
第二天,是周六。
一个阴沉的,没有太阳的周末。
我起得很早,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我选了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连衣裙,配上一件米色的风衣。
我对着镜子,反复练习我的微笑。
要得体,要疏离,要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压迫感。
这是一场谈判。
也是一场,属于我一个人的,捍卫主权的战争。
我不能输。
九点五十分,我提前到了那家星巴克。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安静的角落。
点了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我的头脑,愈发清醒。
十点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推门走了进来。
她很年轻,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皮肤白皙,长发及腰,脸上带着一丝涉世未深的,干净的笑容。
就是她。
安然。
周成发给我的照片里,那个像向日葵一样的女孩。
她四处张望着,然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周成应该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她朝我走过来,步子有些犹豫。
“您是……林澜姐?”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
我点点头,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吧,安小姐。”
她在我对面坐下,双手紧张地搅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想喝点什么?”我问。
“不……不用了,谢谢。”
“好。”我也不再勉强。
我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安小姐,找你来,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吧?”我开门见山。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然后,又慢慢变白。
“我……我知道。”她低下头,声音像蚊子一样。
“那我就不绕圈子了。”
我从包里,拿出那份周成签了字的协议,放在桌上。
“这份文件,你可以看一下。”
她迟疑地伸出手,拿起那份协议。
当她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她的眼睛,越睁越大。
握着纸张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林澜姐,我……”
“你看完了?”我打断她。
她点点头。
“那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周成,是我的丈夫。我们结婚七年。我们的婚姻,受法律保护。”
“而你,安小姐,现在的身份,是介入我们婚姻的,第三方。”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来跟你谈判,也不是来指责你。我只是来,向你宣告我的决定。”
我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
“从今天起,我希望你,能从我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断绝和周成的一切联系。工作上,保持距离。私底下,永不相见。”
“你能做到吗?”
安然的眼圈,红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
“对不起……林澜姐……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我刚来公司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是周工……是周成哥,一直帮助我,照顾我。”
“他很温柔,很成熟,很有才华。他跟我说,他和他太太感情不好,已经分居很久了,正在准备离婚……”
“他说,他喜欢我。他说,跟我在一起,他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她一边哭,一边说。
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倾诉自己的无辜。
我静静地听着。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些话,我听过太多版本。
每一个出轨的男人,都会对第三者,编织一个类似的故事。
他们把自己塑造成婚姻的受害者,以此来博取年轻女孩的同情和爱慕。
而这些单纯的女孩,往往会信以为真。
她们以为自己是在拯救一个失足的灵魂,是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却不知道,自己只是,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所以,你是受害者?”我等她哭够了,才淡淡地问。
她愣住了,抬头看着我。
“安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大学毕业了,是成年人了,对吗?”
她点点头。
“作为一个成年人,在和一个已婚男人交往之前,难道不应该,去核实一下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吗?”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说的都是谎言,你将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我又将承受什么样的伤害?”
“你只看到了他的温柔和才华,你有没有看到,他对我,对我们这个家庭,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你享受了他的陪伴和照顾,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本该是属于我的?”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她的心里。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终于意识到,在这场所谓的“爱情”里,她扮演的,是一个多么不光彩的角色。
“我不是想指责你。”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段错误的感情,毁了自己的人生。”
“这个世界上,好男人很多。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会是已婚的。”
“把你的聪明和善良,留给一个真正值得的人。而不是,一个会欺骗你,也会欺骗我的男人。”
说完,我站起身。
“话就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我准备离开。
“林澜姐!”她忽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也站了起来,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
“对不起。”她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
“我会辞职,离开这座城市。”
“请你……原谅我。”
我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却带着一丝决绝的脸。
我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复杂的,难以言状的情绪。
是同情吗?
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过来人的,冷眼旁观的清醒。
“原谅,是上帝的事情。”
我说。
“我能做的,只是让你,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那家星巴克。
没有再回头。
回到家,周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一尊望夫石。
看到我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样?你……你没对她做什么吧?”
他语气里的担忧和紧张,那么明显。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担心那个女孩。
“放心。”我把包扔在沙发上,“我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我只是,跟她讲了讲道理。”
“她会辞职,离开这里。”
听到这句话,周成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不舍。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捕捉到了。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钝钝的疼。
“周成,”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从今天起,游戏结束了。”
“我们的婚姻,回到了正轨。一根被强行掰回来的,已经有了裂痕的轨道。”
“以后,怎么走,看你的表现。”
“那份协议,不是一张废纸。它是悬在我们婚姻头顶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什么时候掉下来,取决于你。”
说完,我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消化这两天发生的一切。
我需要,重新思考我的未来。
以及,这段婚姻,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
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周一开始上班。
办公室里,气氛诡异。
那些曾经在我背后窃窃私语的同事,现在看到我,都像老鼠见了猫。
他们小心翼翼地跟我打招呼,脸上堆着讨好的,不自然的笑。
王姐甚至特意给我带了她自己做的蛋挞。
我礼貌地收下,说了声谢谢。
然后,转身就放进了茶水间的冰箱。
我没吃。
我怕脏。
周成也像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严格地,遵守那份协议上的每一条规定。
他每天准时上下班,晚上再也没有超过十点回过家。
他把工资卡交给了我,手机也对我完全开放,可以随时检查。
他会主动向我报备他一天的行程,精确到小时。
他甚至,开始学着做饭。
虽然,做得很难吃。
他努力地,想扮演一个好丈夫的角色。
想修复我们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我们之间,没有争吵,没有冷战。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客气,疏离,相敬如“冰”。
我们睡在不同的房间。
吃饭的时候,也很少交流。
家,不再是家。
变成了一个,执行合同的,冰冷的场所。
有时候,看着他笨拙地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我也会恍惚。
我会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
他也是这样,喜欢在厨房里,为我做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他会从背后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笑着问我:“老婆,香不香?”
那时候的我们,真好。
可是,回不去了。
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就像我妈送我的那只玉坠。
那是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我妈说,玉能养人,能挡灾。
我一直贴身戴着。
前段时间,不小心摔碎了。
我找了最好的师傅,想把它修复好。
师傅说,可以修。
但是,裂痕,会永远都在。
我看着那只修复好的玉坠。
它还是原来的样子,温润,通透。
但那道贯穿了整个玉身的裂痕,像一道丑陋的疤,怎么也无法忽视。
我把它,收进了首饰盒的最底层。
再也没有戴过。
我们的婚姻,就像那只碎了的玉坠。
即便勉强粘合在一起,那道裂痕,也永远都在。
时刻提醒着我,曾经发生过的,那些背叛和伤害。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问我,中秋节回不回去。
她说,她给我和周成都准备了我们最爱吃的石榴。
她说,家里的那口老锅炖的汤,还是那个味道。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秋天,真的来了。
树叶开始变黄,天气也渐渐转凉。
我忽然,很想家。
我想念我妈炖的汤,想念我爸泡的茶。
我想念那个,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会无条件接纳我的,温暖的港湾。
那天晚上,周成下班回来,给我带了一束百合花。
他说:“林澜,下周就是中秋节了。我们……一起回趟家吧?”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和恳求。
我看着那束花,没有接。
“周成,我们谈谈吧。”我说。
我们又一次,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像一个月前那个夜晚一样。
只是这一次,气氛,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
“这一个月,你的表现,我看到了。”我先开口。
“我知道,你在努力。”
“但是,周成,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现在这样,不像夫妻,更像是……在服刑。”
“你在为你犯的错,服刑。而我,是那个监督你服刑的,狱警。”
“这样的生活,很累。对你,对我,都是一种折磨。”
他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你想……怎么样?”他问。
“我想,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
“给自己放个假,也给这段婚姻,放个假。”
“中秋节,我会自己回家。你,也回你爸妈那边吧。”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都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我们到底,还需不需要这段婚姻。”
“如果,我们都觉得,分开是更好的选择。那么,节后,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
“那份协议,我会作废。财产,我们按法律规定,一人一半。我不会再要求你,净身出户。”
我说得很平静。
这不是一时冲动。
这是我这一个月以来,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曾经以为,用规则和契约,可以捆绑住一段婚姻。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没有爱的婚姻,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即便维持着表面的完整,内里,也早已腐烂。
我不想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周成看着我,看了很久。
他的眼眶,慢慢红了。
“林澜,”他声音哽咽,“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要原谅我?”
我沉默了。
是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那道裂痕,太深了。
深到,足以吞噬掉,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美好。
“对不起。”
最后,我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这一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对不起,我尽力了。
但我,真的做不到。
中秋节那天,我一个人,回了家。
爸妈看到我一个人回来,有些惊讶。
我找了个借口,说周成公司临时有项目,走不开。
他们没有多问。
只是,我妈在厨房里炖汤的时候,我爸悄悄把我拉到阳台。
他递给我一杯茶,问我:“闺女,跟爸说实话,是不是跟周成,吵架了?”
我看着我爸,他两鬓已经有了白发。
我忽然,再也忍不住了。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我以为,他会很生气,会骂周成,会劝我离婚。
但他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叹了口气。
“人这一辈子啊,长着呢。”他说,“谁都难免,会走错一步。”
“爸不是要为他开脱。他做错了,就该承担后果。”
“爸只是想跟你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爸妈都支持你。”
“这个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你想离,我们就帮你找最好的律师,争取最大的利益。”
“你不想离,想再给他一次机会,那你就好好想清楚,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到底能不能过得去。”
“别委屈自己。日子,是过给自己的。舒心,最重要。”
我爸的话,像一股暖流,流进我心里。
是啊。
舒心,最重要。
在家的那几天,我哪儿也没去。
就陪着我爸下下棋,陪着我妈逛逛菜市场。
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
我妈会给我削好一个大石榴,一颗颗剥好,放在碗里,递给我。
那是我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
那一刻,我感觉,我心里那些积压已久的,冰冷的,坚硬的东西,开始慢慢融化了。
我好像,又找回了那个,会笑,会闹,会撒娇的自己。
假期结束,我要回去了。
临走前,我妈往我后备箱里,塞了满满一堆东西。
有她自己做的腊肠,有她亲手炖的鸡汤,还有两大箱子,最新鲜的石榴。
“拿回去,跟周成一起吃。”她说。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市,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我第一次,没有感到窒息。
我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
然后,我给周成发了条微信。
“我回来了。晚上,回家吃饭吗?”
很快,他回了过来。
只有一个字。
“好。”
那天晚上,我用我妈炖的鸡汤,下了一锅面。
我还剥了一个石榴,放在盘子里。
周成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桌子的饭菜,愣住了。
我们坐在餐桌前,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尝尝吧。”我说,“我妈的手艺。”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
然后,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掉进了碗里。
“林澜……”他抬起头,看着我,泣不成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递给他一张纸巾。
“我知道。”我说。
“我知道你错了。我也知道,你后悔了。”
“周成,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你。”
“我也没想好,我们的婚姻,要不要继续。”
“但是,我想,我们可以,试一试。”
“试着,像两个普通人一样,重新开始。重新认识,重新了解,重新相处。”
“不谈未来,不问过去。只过好,眼下的每一天。”
“你,愿意吗?”
他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许久,终于看到绿洲的旅人。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聊我们刚结婚的时候。
聊那些,被我们遗忘在岁月里的,甜蜜的,温暖的细节。
我们都没有再提那个女孩。
也没有再提那份协议。
我们都知道,有些伤疤,不能轻易去揭。
只能,交给时间,慢慢去抚平。
睡觉前,我从首饰盒里,拿出了那只碎了的玉坠。
我把它,重新戴在了脖子上。
冰凉的玉,贴着我的皮肤。
那道裂痕,依旧清晰可见。
但我忽然觉得,它好像,也没那么丑了。
它是我的一部分。
是我经历的,证明。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的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们还是分房睡。
但是,他会在我睡前,给我送来一杯热牛奶。
我会在他加班晚归的时候,给他留一盏灯,一碗汤。
我们开始,有了交流。
我们会聊工作上的趣事,会聊社会上的新闻。
我们像两个,正在重新熟悉彼此的,陌生人。
周末的时候,他会提议,一起去看场电影,或者,去郊外散散步。
我没有拒绝。
阳光很好的下午,我们走在公园的小路上。
他会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我没有挣脱。
他的手心,很温暖。
我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慢慢地,一点点地,好起来。
像一场重感冒,虽然过程痛苦,但总会痊愈。
直到那天晚上。
我们刚吃完饭,周成去洗碗。
他的手机,就放在餐桌上。
屏幕,忽然亮了。
是一条微信消息。
我只是,无意中,瞥了一眼。
但那一眼,却让我如坠冰窟。
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信息内容,很短。
只有一句话。
“周哥,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那个司机的转账记录,很干净。但是,她家里人,好像开始起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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