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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西塘河记忆

排行榜 2025年10月27日 16:10 4 cc

潮新闻客户端 陈春玲

晚潮|西塘河记忆

宁波西塘河,自海曙区高桥镇湖泊河发端,一路向西,流经高桥镇、望春街道、白云街道、西门街道与南门街道,最终汇入北斗河,全长约11.6公里。我的外婆家,就在海曙区镇明路的谢家巷,离西塘河不远。

西塘河上有不少单孔高拱桥,望春桥、大卿桥(已于1991年拆除)、新桥、上升永济桥、高桥……它们都是我的“外婆桥”。我外婆躺在棺木中,正是经过这一座座石桥,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一程。

外婆是因咳嗽离世的。

母亲说,外公走后,家里便断了经济来源。后来一场大火,又把家中烧得一无所有。为了维持生计,外婆不仅上街摆烟摊,还在院子里种菜。因起早贪黑地浇水,不慎受了风寒,从此落下咳嗽的毛病。就是在这一声声咳嗽中,她将母亲拉扯成人;也在这咳嗽声里,外婆把我弟弟抚养长大(外婆养我一年)。终究没能撑过去,上世纪七十年代,她撒手离开了我们。

出殡那天,天刚蒙蒙亮。外婆的棺木由四位壮汉抬出谢家巷那个大杂院。父亲扶棺走在前面,母亲低声抽泣,我和弟弟紧随其后。有个人沿路朝我们头上撒盐。

借着昏暗的路灯光,一行人默默走到月湖边。未作停留,我们又跟着抬棺人走了很长一段,终于来到西塘河边。这时,天边已透出微光。街上空无一人,一条小船静候在岸边。

棺木安稳落船后,我们也跟着上了船。外婆将安葬于余姚的河姆渡。

坐定后,母亲叮嘱我和弟弟:“等船过桥时,你们一定要大声喊:‘外婆,过桥了!’”

一位老人摇着橹,船静静向前。两岸一片沉寂,没有人声,没有鸟鸣,只有河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每当小船驶近石拱桥洞,摇橹老人便用竹篙轻点桥墩。这时,母亲便会提醒我们:“快喊。”我们便扯开嗓子喊:“外婆,过桥了!”“外婆,过桥了!”

一座又一座“外婆桥”从身后掠过。天终于大亮,船驶入开阔的姚江江面。太阳已高悬头顶——我们的小船没有遮阳篷。

我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船后已跟了十多条木船,彼此相连。随着河道变化,船队时而弯曲如蛇,时而笔直向前,蔚为壮观。

我从小爱折纸船,用棉线串成一串,让它们在水缸里绕圈游弋。但亲眼见到这样浩荡的船队,还是头一回。我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站起身,朝领航的大船望去。那是条机动船,浑身包着铁皮,“突突突”地响着,刺耳的声音划破了江面的宁静。

摇橹的老人已不见踪影,我们的船被机动船拖着前行,速度不紧不慢。岸边有些低矮的房屋,偶尔可见几个女子在埠头洗衣。最初的新鲜感褪去后,旅途变得枯燥起来。我俯下身,将手伸出船舷。指尖触到水面的刹那,一阵兴奋涌上心头。江水浑浊,却格外清凉。

父亲怕我出事,厉声喝道:“小娘婢!不要命啦?”我赶紧缩回手。

这一路上,除了喊“外婆过桥”,几乎无事可做。耳边是“突突”的机器声,眼前是缓缓后退的江岸、棚屋与芦苇。后面的船上,有人不时从江中舀水,在船板上洗菜做饭;有人把吃剩的西瓜皮扔进江里。

起初,身旁那具漆黑的棺木让我害怕;后来,恐惧随着四肢一同麻木,全身僵硬——船太小,大半天里,我连挪动一下都难。

一路滴水未进。就在饥渴难忍时,船终于到了河姆渡。安葬外婆后,我们在一位亲戚家吃了午饭,随后乘火车返回宁波。

西塘河是条人工河道,不受潮汐影响。从前,宁波人多半由此买舟西行,经高桥至大西坝,越过姚江小西坝,再经刹子港、慈江,最终抵达余姚。

昔日的西塘河,不仅是生活水源、交通要道,沿岸市集更是热闹非凡。只是河面上常漂着烂菜叶和死去的猫狗。如今,西塘河畔建起了美丽的西塘河公园,设有儿童游乐区、健身步道、亲水平台等,将水乡文化与现代景观融为一体。“千年塘河”风韵犹存,望春桥、新桥、上升永济桥、高桥等古桥依旧屹立。

晚潮|西塘河记忆

西塘河上的高桥。摄于2024年5月。

退休后,我常和家人乘地铁到西塘河畔走走。每当远远望见那座重建于南宋的古石拱桥——高桥,心中总是激动难抑。“高桥之大,可容两艘官船并列交会,为西部平原最雄伟之古桥。高桥之高,有‘船舶过往而风帆不落’之说。”

高桥南边桥额刻有“文星高照”四字,桥洞两侧石柱上镌有一联:“巨浪长风想见群公得意;方壶员峤都从此处问津。”有趣的是,北边桥额则刻“指日高升”,桥洞两旁也有一联:“水涨春江双桨移来天上;月明夜渚一珠点到波心。”方壶、员峤,皆为海上仙山之名,此处借指考取功名如同登临仙境。

波光潋滟的西塘河上,还静卧着秀丽的新桥。桥身左右刻着“洪武丙寅(1386)始建”“万历己末(1619)重建”的字样。

高桥、新桥,都是我的“外婆桥”。作为宁波人,我们为这些文化古迹能被完好保存而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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