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栈连云：千年栈道变迁，藏着川陕交通“活历史”

十大品牌 2025年08月04日 14:56 1 cc

本文选自《中国公路》杂志2025年第12期

文/图汉中市石门水库管理局王丽红

连云栈道，因道路盘旋于崇山峻岭之中，高耸入云而得名。在元、明、清三代，这条栈道一直是奉元路（西安府）与汉中之间的重要道路，也是大都（北京）至成都府官驿大道的最险要路段。

▲从连云道上看到的褒水风光

由来

古褒斜道从陕西省汉中市勉县褒城镇的褒谷口出发，沿褒水河谷向北，在留坝姜窝子折向东北方向穿越秦岭，出斜水河谷，经眉县抵达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自商周至秦汉魏晋各代，这条路都是川陕之间的重要通道，但原有线路，尤其是北段斜水河谷非常狭窄，水流湍急，夏秋时节经常受到洪水冲刷，要么栈道被损毁，要么栈道上的淤泥没过脚踝，往来行人苦不堪言。

从唐初开始，人们就连通了陈仓道的北段与褒斜道的南段。在唐文宗开成四年（公元839年）就有了山南西道节度使归融新修“自散关抵褒城”道路的记载。这条新路在宝鸡大散关至凤州之间，取道河谷开阔、道路平缓的陈仓道，然后从凤州折向东南，开辟新路，进入留坝至武休关，再与秦汉褒斜道连接，最终沿秦汉褒斜道的南段抵达褒城。虽然这样的连接绕行了一段路程，但既避开了褒斜道的险峻，又避开了陈仓道的迂折，结合了陈仓道的舒缓开阔与褒斜道的近捷优势。

绕行凤州的这条路被称为“唐宋褒斜道”，也就是连云栈道的前身。也许是因为道路盘旋于崇山峻岭之中，高耸入云，因此被命名为“连云栈道”。其最早的记载出现在元代编修的《析津志》“天下站名”一节中。连云栈道也被称为“北栈”，与通往成都的“南栈”——金牛道相对应。在元、明、清三代，连云栈道一直是奉元路（西安府）与汉中之间的重要道路，也是大都（北京）至成都府官驿大道的最险要路段。

历程

在元代之前，汉中向北翻越秦岭的褒斜道、陈仓道、子午道、傥骆道都曾被作为官方驿路。但从元代开始，连云栈道的地位逐步凸显。首先，在蒙元统一南北的过程中，蒙军三次南下都取道连云栈道。这是因为成吉思汗很早就注意到汉中一带的战略意义，并确定了绕道汉中“假道宋境灭金”的战略方针。1231年，他的儿子拖雷率军由凤翔南出大散关，抵达凤州后折向东南，经武休关南下攻占汉中，随后主力顺汉水而下进入河南，在今天的禹州大败金军，金国因此元气大伤。此后近30年间，蒙古军又两度从凤翔出发，沿连云栈道进军汉中，进而攻入西川（今四川）和河南府（今河南）。这三次重大的军事行动对灭金和亡宋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元朝统一全国后，正式将连云栈道作为川陕驿道北段的唯一官驿。

元代新开辟了凤翔至甘肃泾川的麻夫川驿路，并将其与通往察合台汗国封地的驿路连接起来。因此，北起凤翔的连云栈道地位进一步提升，成为连接首都大都（今北京）与成都府（今四川成都）的一条最重要的官驿大道。明成祖永乐年间，朝廷修通了从乌思藏（今拉萨）至雅州（今雅安）的驿路，使雅州与成都相连。这样一来，人们可以沿金牛道、连云栈道经陕西前往北京。这条驿路的开辟改变了此前中原与西藏地区往来主要依赖旧时唐蕃古道的局面（唐蕃古道以甘肃、青海为主要入藏通道）。新路改为由四川入藏，因其气候条件优于唐蕃古道，且没有唐蕃古道上蒙古部落的侵扰，逐渐成为商旅入藏的首选路线。而连云栈道也因此成为川陕之间的交通要道。

此时，连云栈道已不仅是联系川陕的重要通道，其线路走向还连接了四川、云南、贵州、西藏等数个省区，成为联络整个大西南的交通干道与转运中心。到明清时期，连云栈全线建立了完善的驿站系统，每40里至60里（约20公里至30公里）就设有一处驿站，全长600多里（约300余公里）共设有11个驿站。每个驿站根据规模大小，配备不同数量的驿马和马夫，并由朝廷拨付专项管理经费。

川藏地区的上层统治者定期经此道进京朝觐，西北内陆地区与西南边疆地区的经济文化交流也日益频繁。中原汉族商人与各少数民族商人经由此道，频繁往来于内地与西南少数民族地区之间，开展贸易活动。物资的交流、宗教的传播、文化的融合在连云栈道上愈发频繁，不同地区人们之间的联系也日益紧密。

延续

秦汉时期的栈道一般距水面约3米~5米，很容易遭受洪水的冲刷。同时，木结构的牢固性和耐久性较差，容易腐朽损坏，导致栈道屡毁屡建，工程量浩大。隋唐以后，随着开山筑路技术的发展，人们掌握了更为先进的修路方法，道路逐渐向更高处发展，一些栈道被改为碥道（在水流湍急、崖壁险峻但稍有坡度而非垂直的地段，通过削坡铲石，用铲下的土石堆砌而成的道路）。虽然路线可能更为迂回，但这种道路坚实稳固。到了元明清时期，火药被广泛应用于道路修筑中，更多险峻路段的栈道被石碥道所取代。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普定侯陈桓受朱元璋诏令补修连云栈道。在褒谷口，为避开鸡头关的险峻，他修筑了碥路，翻越七盘岭。此后，在弘治、万历年间，都有大规模维修连云栈道的记录。

清康熙三年（1664年），陕西巡抚贾汉复由宝鸡经连云栈道赴汉中视察。在沿线看到栈道已是“秦蜀梗塞，羊肠一线，仅供猿狐出没”，随即便捐金募工，采用“烈火沃醋”的方法，每日凿山修路，历时三月告成，道路较之前拓宽了一倍。期间，不但修整了险段，加固了栏杆，还破碎、移除了山脚挡路的巨石。尤其是青桥铺南有一处险段，原来上方是陡峭的山崖，下方是约三十丈的深渊，行人几乎是攀爬通行，稍不留神就可能坠入深渊，被人称为“阎王砭”。修整后，险象全无，改名为“观音砭”。当时的文学家宋琬写过一篇气势磅礴的《栈道平歌》，由大书法家沈荃书写，镌刻在石崖上，形成八方摩崖，被称为“八个碑”。光绪《凤县志》中记载：“昔之栈阁，改为石路，既省修葺之费，毫无仄险之虞。”

随着道路更为平坦，维养制度也逐步确立。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陕西巡抚鄂弼向朝廷上奏，称其上年奏请兴修凤翔到汉中的栈道，经实地踏勘，已完工。但为了避免道路日久损坏，请求朝廷拨付经费余息银一万两，交给南郑等十二州县，用于运营生息。同时，责成汉兴道总理负责道路的维护，做到“随倾随修”，并定期汇奏核销。鄂弼还提到，如果需要进行大规模修治，应确估奏明后动工。自此，“随倾随修”的维养制度正式确立。朝廷拨款作为道路的维修基金，通过商业运营，每月将生息汇入官账。小的缺损由州县捐资修理，大的修补则动用拨息银。此外，还设有“岁修费”等专项经费。在道光、咸丰年间，连云栈道几乎每隔五年就会大修一次，从宝鸡县到宁羌州，木栈道逐步被石碥道所替代，道路的通行能力和保障水平不断提升。

回望从唐初至民国的1300多年间，连云栈道作为川陕间的官方大道，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直至1935年，国民政府沿连云栈道修筑川陕公路，连云栈道的历史才走向终结。川陕公路的线路走向基本上沿连云栈道规划建设，其中最长的改线仅出现在凤县至留凤关间的一小段，由此可见连云栈道选线的科学性。川陕公路乃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道316线对其线路走向的承袭，也使得千年古道的生命又有了新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