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们,你们是否也曾在深夜里翻看着别人的朋友圈,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生活碎片,悄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看着有人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有人轻松拥有令人羡慕的关...
2025-11-02 0
1984年的秋风,刮得人脸皮子生疼。
媒婆揣着手,坐在我家门槛上,一口旱烟喷出来,呛得人眼泪直流。
“陈明,不是我说你,二十二了,村里你这个年纪的,娃都会打酱油了。”
我娘在旁边纳着鞋底,针脚又密又急,像是要把心里的火气都缝进去。
“张媒婆,你说的这叫什么亲事?那是林家的疯丫头!”
“疯?那也是黄花大闺女。”张媒婆眼皮一翻,“再说了,你家这条件,砖瓦房没有一间,彩礼能拿出几个钱?好人家的姑娘谁肯来?”
话糙,理不糙。
我爹死得早,我娘拉扯我跟妹妹长大,家里穷得叮当响。
我从部队退伍回来,除了一个“光荣”的名头,啥也没有。
“林家那丫头,爹妈都没了,就一个叔叔婶婶管着。他们家说了,不要彩礼,还陪嫁两床新被子,只要你肯娶,立马就能办事。”
我娘气得把鞋底子摔在地上,“这是娶媳妇还是买个祸害回来?她那个疯样,发起疯来打人骂人,谁受得了?”
“哎,嫂子,话不能这么说。疯病,说不定冲冲喜就好了呢?”
我一直没说话,脑子里乱糟糟的。
林家那姑娘,叫林淑。
我见过她。
夏天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对着蚂蚁说话。
村里半大孩子拿石子丢她,她也不躲,就那么抱着膝盖,眼睛空洞洞地看着河面。
不像疯,倒像是魂丢了。
那一刻,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哥,你可不能娶个疯子!”我妹妹陈小草从屋里冲出来,眼圈都红了。
“咱们家是穷,但也不能让人这么作践!”
我娘也跟着抹眼泪。
我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娶,全村人看笑话,家里鸡犬不宁。
不娶,就我这家境,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攒够彩礼。
张媒婆看我犹豫,凑过来压低声音:“陈明,你是个实在孩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林淑那丫头,疯之前,是咱们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手又巧。她叔婶那么急着把她嫁出去,说是怕她犯病惹事,我看啊,就是想甩个包袱,顺便吞了她爹妈留下的那两间老屋。”
“你把她娶回来,好歹是给了她一口饭吃,一条活路。积德的事。”
积德。
这两个字,像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在部队,学的是保家卫国。回来,却连个家都快保不住了。
如今有个姑娘,比我还难,我拉她一把,算什么?
“我娶。”
我吐出这两个字,感觉屋里瞬间就安静了。
我娘愣住了,手里的针还举在半空。
我妹“哇”的一声哭出来。
张媒婆一拍大腿,笑得满脸褶子,“哎哟!我就说陈明是个有担当的!妥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婚事办得很快,也很简陋。
没有三转一响,没有像样的酒席,就几挂鞭炮,噼里啪啦响了一阵,权当是热闹了。
林家那边,她叔叔婶婶把人送过来,两床红艳艳的被子往炕上一扔,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像是躲瘟神。
林淑穿着一身半旧的红衣裳,是她婶婶找出来的,很不合身,袖子短了一截。
她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也没个喜气,低着头,任由人摆布。
村里来看热闹的人,挤在院子里,指指点点。
“啧啧,陈家大小子也是昏了头了。”
“穷疯了呗,有个女人就行,管她疯不疯。”
“以后有他受的,等着瞧吧,三天两头就得打起来。”
那些话像刀子一样,一句句往我心里捅。
我娘的脸黑得像锅底,我妹躲在屋里不出来。
我攥紧了拳头,把所有嘲讽和同情都挡在身后,走到林淑面前。
“进屋吧。”我声音有点哑。
她没反应,还是低着头。
我只好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的手很凉,像一块冰。
晚上,亲戚邻居都散了。
院子里恢复了冷清,只有几片红纸屑被秋风卷着,打着旋儿。
我娘把一碗热好的饭菜放在桌上,看都没看林淑一眼,对我说道:“吃吧,吃完早点歇着。”
说完,就带着我妹回了西屋,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屋里只剩下我和林淑。
还有炕上那两床刺眼的红被子。
灯是15瓦的,昏黄的光晕着,屋里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她还穿着那身红衣裳,坐在炕沿上,一动不动,像个木雕泥塑的假人。
我把饭碗往她那边推了推,“……吃点东西吧。”
她还是不动。
我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今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了。
我端起碗,自己扒拉了两口饭,嘴里却一点味儿都没有。
夜深了。
我把新被子铺好,让她睡在里侧,我睡在外侧。
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还有头发里尘土的味道。
我吹了灯,屋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耳边是窗外呼呼的风声,还有我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
娶了个媳-妇,还是个疯媳妇。
这算什么事啊。
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极轻、极细的声音,像蚊子叫一样,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我没疯。”
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我以为是幻听,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四周一片死寂。
“都是装的。”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清晰无比,带着一丝颤抖,就在我耳边。
是林淑!
我猛地转过头,在黑暗中对上了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疯癫和空洞,全是清醒、紧张和一点点的恳求。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谁打了一闷棍。
装的?
她没疯?
这……这怎么可能!
全村人都知道她是疯子,她叔叔婶婶把她当累赘一样扔给我,结果……她是装的?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你……你……”我结结巴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疯。”黑暗中,她的声音稳定了一些,“陈明,谢谢你娶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
我脑子彻底乱了。
我娶她,一半是同情,一半是无奈,是破罐子破摔。
可她现在告诉我,她没疯。
那我算什么?捡了个大便宜?还是掉进了一个更大的圈套?
“你为什么要装疯?”我压低声音,生怕被隔壁我娘听见。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
“为了活命。”她轻轻吐出这四个字。
我心里一震。
活命?
装疯,是为了活命?
“你别问了,行吗?”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现在还不能说。求你了,帮帮我。”
“怎么帮?”我下意识地问。
“就当……就当我还是疯的。至少在人前,我必须是疯的。”
我彻底无言以对。
新婚之夜,我的新娘悄悄告诉我,她是个演员。
而我,是她唯一的观众,现在还要成为她的同谋。
这叫什么事啊!
我一夜没睡。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听见隔壁传来了我娘起床的咳嗽声。
我赶紧推了推身边的林淑。
她立刻就懂了,眼神瞬间又变得呆滞起来,开始小声地哼着不成调的歌。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这演技,也太好了吧。
我娘推门进来,看见林淑坐在炕上傻笑,我则一脸疲惫地穿衣服,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起来吃饭吧。”
那顿早饭,吃得无比诡异。
我娘和我妹都耷拉着脸。
我埋头喝粥,不敢看任何人。
林淑则拿着一个馒头,一会儿放在眼前看,一会儿又放到鼻子前闻,就是不往嘴里送。
我娘“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吃个饭都不安生!你到底吃不吃!”
林淑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馒头掉在了地上。
她也不捡,就那么看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吼她干什么!”我心里一急,脱口而出。
我娘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我吼她?陈明,你胳膊肘现在就往外拐了?为了一个疯子,你吼你娘?”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着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不能说她没疯,那会害了她。
可看着她那副受惊小鹿的样子,我又心疼得不行。
“行了,你们过吧!我不管了!”我娘气得站起来,回了自己屋。
我妹也狠狠瞪了我一眼,跟着进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我们俩。
林淑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馒头,用手拍了拍上面的土,然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馒头上。
我看着她,心里又酸又堵。
“别吃了,脏了。”我从她手里拿过馒头,又从碗里拿了个新的给她。
她接过馒头,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没啥对不起的。”我闷声说,“是我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从那天起,我们俩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白天,她在人前继续扮演着那个疯疯癫癫的林淑。
有时候是坐在门口傻笑,有时候是追着鸡鸭乱跑,有时候又会突然对着空气大喊大叫。
我娘看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厌烦,慢慢变成了无奈和一丝丝的怜悯。
我妹虽然还是不跟她说话,但也不会再当面给我甩脸子了。
村里人依旧拿我们当笑话看。
“陈明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这么个玩意儿。”
“你看他那样子,一天比一天憔-悴,早晚得被这疯婆子折磨死。”
我听着这些话,一声不吭。
只有我自己知道,关上门后,是另一番光景。
夜里,等我娘和妹妹都睡熟了,林淑就会变回那个清醒、聪慧的姑娘。
她会帮我缝补磨破了洞的衣服,针脚细密得像机器缝的。
她会悄悄告诉我,哪种野菜可以吃,哪种草药可以治咳嗽。
她甚至还会读书写字,虽然写的都是些我看不懂的诗句。
我问她跟谁学的。
她说,她爹以前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后来……后来没了。
每次说到她爹妈,她都沉默。
我看得出来,她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沉重到需要用“疯癫”来做外壳的秘密。
我没再追问。
我只是觉得,这个叫林淑的姑娘,像一本被锁起来的厚书,我想一页一页,慢慢地读懂她。
转眼入冬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家里的存粮也快见底了。
我退伍拿的安置费,办完婚礼就所剩无几。
光靠我一个人在村里打零工,刨不出几个钱,一家四口人吃饭都成了问题。
我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那天夜里,林淑又在灯下帮我缝衣服。
昏黄的灯光照着她清秀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她忽然停下针线,抬头看我。
“陈明,我们没钱了,对不对?”
我“嗯”了一声,心里更堵了。
一个大男人,还要让媳妇跟着担惊受怕。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会绣花。”她说,“我娘教我的。苏绣。可以拿去卖钱。”
我愣住了,“绣花?”
“嗯。”她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东西。
打开一看,是一方小小的丝帕,上面绣着一枝栩栩如生的桃花。
那桃花,粉嫩的花瓣,金黄的花蕊,连枝干上细小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能闻到花香。
我惊得说不出话。
这哪里是绣花,这简直是画出来的!
“这个……能卖钱?”
“能。”她点头,“我爹还在的时候,我娘绣的一幅屏风,卖了二百块钱。”
二百块!
在1984年,这可是一笔巨款!
我激动得手都有些抖,“那……那你现在还能绣吗?”
“能。但是,我需要丝线和绸布。而且……”她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不能让村里人知道。”
我立刻明白了。
一个“疯子”,怎么可能会这么精巧的苏绣?
要是被人发现,她装疯的事,立刻就会败露。
“我来想办法。”我拍着胸脯说。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燃起了一团火。
穷,我不怕。
被人笑话,我也不怕。
只要我们俩齐心协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我揣着家里仅剩的几块钱,跟我娘说要去镇上找活干,然后偷偷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县城比镇上大多了,也热闹多了。
我按照林淑的指点,找到了卖针头线脑的铺子。
五颜六色的丝线,光滑的绸布,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挑了最便宜的料子,把钱花得一分不剩,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回来的路上,我把东西用旧报纸包了一层又一层,死死地揣在怀里,生怕被人看见。
从那天起,我们的地下工作就开始了。
白天,我照常出去打零工,林淑在家“装疯”。
到了晚上,她就拿出针线,在昏暗的灯下飞针走线。
我怕她伤眼睛,想换个亮点的灯泡,她却不让。
她说:“省点电。再说,灯太亮,容易被外面看见。”
看着她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我心里又疼又愧。
半个月后,第一幅绣品完成了。
是一幅“喜鹊登梅”,巴掌大小,绣在一块白色的绸布上。
那喜鹊的羽毛,黑白分明,油光发亮,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梅花开得正艳,红得像一团火。
我看得都痴了。
“这个,能卖多少钱?”我小心翼翼地问。
林淑想了想,“在县城的寄卖行,至少能卖十块钱。”
十块钱!
我当时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干一天,也才挣一块五。
我激动地把绣品包好,“我明天就去县城!”
这次去县城,我心里有了底气。
我找到林淑说的那家“文雅斋”寄卖行,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斯文。
我把绣品拿出来,他只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
“小伙子,这绣品谁绣的?手艺不错啊。”
我含糊地说:“一个……远房亲戚。”
老板拿起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点点头,“针法是苏绣的路子,虽然料子普通,但功底很扎实。这样吧,我给你十五块,东西放我这儿寄卖。”
十五块!比林淑预想的还多了五块!
我拿着那三张五块钱的“大团结”,手都在抖。
走出寄卖行,我感觉天都蓝了几分。
我用这钱,买了半斤猪肉,扯了二尺布,准备给我娘和妹妹做身新衣裳。
剩下的钱,我全买了上好的丝线和绸缎。
回村的路上,我心里盘算着,一幅绣品十五块,一个月绣两幅,就是三十块。
比我干零活强多了!
这样下去,不出一年,我们就能盖新房了。
我越想越美,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可我没想到,麻烦,也跟着来了。
我刚进村口,就碰上了李二赖子。
他是村长李大头的侄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他斜着眼看我手里的猪肉和布料,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哟,陈明,发财了啊?又是肉又是布的。”
我不想理他,只想赶紧回家。
他却一步拦在我面前,鼻子凑过来闻了闻,“行啊你,娶了个疯媳妇,还有闲钱吃肉?说,钱哪来的?是不是偷了你那疯媳-妇叔叔家的?”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李二赖子嬉皮笑脸,“你那疯媳妇,以前可是要许给我哥李刚的。要不是她疯了,哪轮得到你?”
他嘴里说的李刚,是村长李大头的儿子。
仗着他爹是村长,在村里横行霸道,没少干坏事。
我心里一沉,隐隐觉得林淑装疯,可能跟这个李刚有关系。
“滚开!”我一把推开他。
李二赖子踉跄了一下,脸上挂不住了,“嘿,你敢推我?陈明,你给我等着!”
我没理他,快步回了家。
一进门,我娘看见我手里的东西,又惊又喜。
“明儿,你哪来这么多钱?”
“厂里预支的工资。”我撒了个谎。
我娘没怀疑,高兴地接过肉,准备晚上包饺子。
我把新买的丝线和绸缎悄悄塞给林淑,又把卖掉的十五块钱递给她。
她看着钱,眼睛也亮了,“卖了这么多?”
“嗯,老板说你绣得好。”
她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
像一朵在黑夜里悄悄绽放的昙花。
我看得有点呆。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可这份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第二天,村长李大头就带着他儿子李刚,找上了门。
李大头背着手,官气十足地在我家院子里踱步。
李刚则一双贼眼,不停地往屋里瞟。
“陈明啊。”李大头开了腔,“听说你昨天去县城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李二赖子告的状。
“是,去看看有没有活干。”我平静地回答。
“找活干?我看是发了笔横财吧?”李刚皮笑肉不笑地接话,“又是肉又是布的,你哪来的钱啊?”
我娘端着一碗水出来,陪着笑脸,“村长,李刚,这孩子就是去朋友那借了点钱,想给家里添补添补。”
“借钱?”李刚冷笑一声,“跟谁借的?我怎么不知道,陈明你在县城还有这么有钱的朋友?”
我攥紧了拳头。
他们这是上门来找茬了。
就在这时,林淑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头发散乱,一边跑一边拍手,嘴里还唱着:“小白菜,地里黄,三两岁,没了娘……”
她绕着李刚跑了一圈,然后突然停下来,指着李刚,歪着头,傻傻地问:“你……你是谁呀?你长得……好像我家以前那头大黑猪哦。”
院子里瞬间一片死寂。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李刚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你个疯婆子!胡说八道什么!”他扬手就要打。
我一步跨过去,挡在林淑身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李刚,你想干什么?对一个病人动手,你算什么男人!”
我的手劲是在部队练出来的,李刚疼得龇牙咧嘴,“放手!陈明,你敢护着这个疯子!”
“她是我媳妇,我当然要护着她!”我一字一句地说。
李大头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咳嗽了一声,“好了,李刚!跟一个疯子计较什么!丢不丢人!”
他又转向我,眼神里带着警告,“陈明,管好你媳-妇。要是再让她在村里胡言乱语,冲撞了人,可就不是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他带着李刚,黑着脸走了。
我松了口气,回头看林淑。
她还保持着那个傻乎乎的样子,看着我,眼睛眨了眨。
那眼神里,分明藏着一丝狡黠和得意。
我娘吓坏了,拉着我的手说:“明儿啊,这可怎么办?得罪了村长,咱们以后在村里还怎么过啊?”
“娘,你别怕。”我安慰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还能把我们吃了不成?”
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了。
林淑小声问我:“我今天……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我笑了,“你今天干得漂亮。解气!”
她也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个李刚,他以前……”我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她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神暗了下来。
“他不是好人。”她低声说,“我爹妈刚出事那会儿,他就总来我家。我叔婶……想把我嫁给他。”
我心里那股火,又“噌”地烧了起来。
果然如此!
“他们是为了你家那两间屋子?”
林-淑点点头,眼圈红了,“还有我爹妈留下的一点抚恤金。我叔婶说,只要我嫁给李刚,村长家就会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儿子去镇上工厂上班。”
“畜生!”我低声骂了一句。
为了一个工作名额,就要把亲侄女往火坑里推!
“我不同意,他们就把我锁在屋里,不给饭吃。我没办法,只能……只能装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我以为装疯了,他们就会嫌弃我,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们更着急了,怕我砸在手里,就……就把我嫁给了你。”
我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是用“疯癫”做铠甲,在跟命运抗争。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别怕。”我说,“以后有我。我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
她的手在我掌心里抖了一下,然后,反过来,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我能感觉到,我们俩的心,在那一刻,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这次冲突,让我意识到,光靠偷偷卖绣品,不是长久之计。
李刚他们这次吃了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必须想个更安全的办法。
“我们得有个由头,解释钱的来路。”夜里,我对林淑说。
“什么由头?”
我想了想,眼睛一亮,“养兔子!我听说现在长毛兔的兔毛很值钱,县里供销社都高价收。”
“养兔子?”
“对!兔子生得快,投入也不大。咱们就说,我找战友借了本钱,开始养兔子。这样,我们手里有钱,也就说得通了。”
林淑的眼睛也亮了,“这是个好办法!”
说干就干。
第二天,我把我藏在床底下的一个铁盒子拿了出来。
那里面是我所有的家当——几枚军功章,还有一本退伍证。
我拿着退伍证,又去了趟县城。
我找到了县里的民政部门,说我想创业,搞养殖,但是缺启动资金。
那时候,国家正鼓励退伍军人自主创业。
工作人员看了我的退伍证和军功章,很客气,帮我申请了五十块钱的无息贷款。
五十块!
这笔钱,在当时,简直是一笔巨款。
我拿着钱,先去集市上买了二十只长毛兔种兔,又买了一堆笼子和饲料。
浩浩荡荡地用板车拉回村里。
全村人都轰动了。
“陈明这是要干啥?哪来这么多钱买兔子?”
“疯了吧?他会养兔子吗?别到时候全养死了,赔个底朝天。”
我娘也忧心忡忡,“明儿,这……这能行吗?”
“娘,你放心,我在部队喂过猪,养兔子也一样。这是咱们家翻身的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把家里的小院子收拾出来,搭起了兔舍。
从那天起,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割草、拌料、打扫兔舍。
林淑虽然不能公开帮忙,但她会在夜里,悄悄地帮我把第二天要用的草料切好。
有时候,她还会哼着歌。
那歌声,不再是白天那种疯癫的调子,而是温柔、悠扬的,像山谷里的清泉。
我听着她的歌声,干活都觉得更有劲了。
兔子们长得很快,毛也越来越长。
李刚他们倒是没再来找麻烦,只是偶尔路过我家门口,会朝院子里吐口唾沫,说几句风凉话。
“等着吧,不出俩月,准得闹兔瘟,死光光!”
我懒得理他们。
日子就在我和林淑的秘密合作,以及兔子的“吱吱”声中,一天天过去。
我们白天是“无奈的丈夫”和“疯癫的媳妇”。
晚上,则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和“合作伙伴”。
这种双重生活,辛苦,却也有一种旁人无法体会的甜蜜。
我开始期待黑夜的降临。
因为只有在夜里,我才能看到那个真实的、聪慧的、会对我笑的林淑。
两个月后,第一批兔毛可以剪了。
我剪了满满一大袋子,雪白雪白的,摸上去又软又滑。
我带着兔毛和林淑新绣好的一幅“荷塘月色”,又去了县城。
兔毛在供销社卖了八十多块钱。
那幅“荷塘月色”,比之前的“喜鹊登梅”大了一倍,绣工也更精湛,文雅斋的老板直接给了我四十块!
我揣着一百二十多块钱的巨款,感觉自己走路都带风。
我还了贷款,剩下的钱,我买了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
当我推着锃亮的自行车回到村里时,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自行车!
这在当时,可是结婚“三大件”之一,是富裕的象征。
“天哪!陈明真的靠养兔子发财了?”
“这才几个月啊?就买上自行车了!”
那些曾经嘲笑我的人,眼神都变了,从鄙夷变成了羡慕和嫉妒。
李二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围着我的自行车转了好几圈,手想摸又不敢摸。
我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用衣角把车座擦了一遍又一遍。
我把车钥匙塞到我娘手里,“娘,以后你去镇上赶集,就骑车去,方便。”
我娘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晚上,我把剩下的钱交给林淑。
她数着钱,眼睛亮晶晶的。
“陈明,你真厉害。”
这是她第一次夸我。
我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没有你的绣品,我们哪有本钱养兔子。”
“不,是我们俩的功劳。”她看着我,认真地说。
我们俩。
我喜欢这个词。
从那天起,我家的门槛快被踏破了。
全是来取经,想学养兔子的。
连之前对我家爱答不理的亲戚,也提着鸡蛋、挂面,上门来套近乎。
我娘第一次在村里人面前,挺直了腰杆。
我也没有藏私,把养兔子的经验,一五一十地教给了大家。
我觉得,一个人富不算富,大家一起富,才是真的富。
村里养兔子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了一股风潮。
只有李大头家,对此嗤之鼻鼻。
李刚更是公开说:“养那玩意儿有啥出息?等着吧,等我进了城,当了工人,一个月挣的钱比你们养一年兔子还多!”
我听了,只是一笑而过。
我们的日子,像那辆新自行车一样,飞快地转动起来。
林淑的绣品,从一个月两幅,到一个月三幅。
我的兔子,也从二十只,发展到了一百多只。
家里的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秋收后,我用攒下的钱,把家里的三间茅草屋,推倒重建。
我请了全村最好的工匠,盖了五间崭新的大瓦房。
上梁那天,鞭炮齐鸣,全村人都来看热闹。
李大头的脸,比锅底还黑。
我站在新房的院子里,看着忙前忙后的乡亲,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娘和妹妹,心里感慨万千。
几个月前,我还是村里最穷的、娶了疯媳妇的倒霉蛋。
现在,我成了全村人羡慕的“能人”。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新婚之夜,林淑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
是她,给了我改变命运的勇气和机会。
我回头,看到林淑正站在新房的门后,悄悄地看着我。
她还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嘴角挂着一丝傻笑。
但她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我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然而,树大招风。
我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李大头和李刚就越看我们不顺眼。
他们开始变着法地给我们使绊子。
村里修路,每家每户都要出钱出工。
李大头大笔一挥,给我家摊派了别人家三倍的钱和工。
我二话不说,钱照交,工照出。
村里分农药化肥,轮到我家,李大头就说分完了。
行,我自己去镇上买。
我不跟他们争。
我知道,跟这种小人计较,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我的忍让,在他们看来,却是软弱。
那天,我去镇上送兔毛,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刚到村口,就看到李二赖子带着几个小混混,堵在我家门口。
他们手里拿着棍子,嘴里骂骂咧咧。
“陈明这个王八蛋,发了财就忘了本!让他出点钱给村里修个广播站,他都不肯!”
“就是!还有他那个疯婆子,整天在村里晃来晃去,吓到小孩怎么办!”
我心头火起,把自行车一扔,冲了过去。
“你们想干什么!”
李二赖子看到我,非但不怕,反而更嚣张了。
“哟,回来了?正好!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在李家村,到底谁说了算!”
说着,他一挥手,几个人就朝我围了上来。
我虽然在部队练过,但双拳难敌四手。
很快,我就挨了好几下。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啊——!不许打我男人!”
是林淑!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
她头发散乱,眼睛通红,状若疯狂。
“谁敢动他!我砍死谁!”
那几个小混混,平时欺负人欺负惯了,哪里见过这阵仗。
一个“疯子”拿着明晃晃的菜刀,那杀伤力,比正常人可怕多了。
他们吓得“妈呀”一声,屁滚尿流地跑了。
李二赖子跑得最快。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林淑。
她手里的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也软了下去。
我赶紧扶住她。
她的手,抖得厉害。
“你……你没事吧?”她看着我,声音里全是哭腔。
我摇摇头,摸了摸嘴角的血,“没事,皮外伤。”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后怕,又一阵感动。
我知道,她刚才不是在演戏。
那是她最真实的反应。
为了保护我,她连“疯子”的伪装都差点忘了。
“傻瓜。”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以后不许再拿刀了,太危险了。”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害怕,都哭出来。
这次冲突,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我和李家父子的矛盾。
我知道,他们不会就此罢休。
我必须想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
我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把他们彻底扳倒的机会。
夜里,我问林淑:“李刚逼你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林淑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那时候太乱了,我只想逃。不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叔叔,他好像记了个账本。”
“账本?”
“嗯。他那个人,贪小便宜,又怕吃亏。每次李大头家给他送东西,或者许诺了什么,他都会偷偷记下来。他说,这是为了防止李大头赖账。”
我眼睛一亮。
这简直是天赐的证据!
“那本子在哪?”
“应该还在我家老屋里,被他藏起来了。”
“我得想办法拿到它。”
第二天,我买了两瓶好酒,一包点心,去了林淑的叔叔家。
她叔叔婶婶看到我,一脸的意外和尴尬。
自从林淑嫁给我,他们就再没登过我家的门。
“陈明啊,你……你这是……”她叔叔搓着手,不知所셔措。
“叔,婶。”我笑着把东西放下,“林淑嫁给我这么久了,我一直没空,今天特地来谢谢你们。”
他们俩对视一眼,更不自在了。
我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地说:“林淑在我家,挺好的。虽然脑子还是那样,但也不闹,能吃能睡。我娘说,这是冲喜冲得好。”
“那就好,那就好。”她婶婶干笑着。
我话锋一转,“对了叔,我最近养兔子,不是赚了点钱嘛。就想着,林淑她爹妈留下的那两间老屋,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我把它买下来,扩大一下养殖规模。您看,多少钱合适?”
一听到钱,她叔叔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这个……这个好说,好说。”
他以为我是个不懂行的冤大头,狮子大开口,要了三百块。
我连价都没还,爽快地答应了。
“行!三百就三百!不过叔,我有个条件。”
“你说。”
“那屋子里的旧东西,我懒得收拾,你们得帮我清理干净。我明天就带钱过来,到时候,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房。”
她叔叔婶婶一听,还有这等好事,立刻拍着胸脯答应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真正的目的,是逼他们自己把那个最重要的“旧东西”——账本——给转移出来。
第二天,我带着钱,又去了。
他们果然已经把屋子清空了。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叔,东西都搬完了?”
“搬完了,搬完了,都搬到我们家后院柴房里堆着了。”
我心里有了数。
当天晚上,我像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潜进了他们家的后院。
柴房的门,只挂了个简单的木锁,我用一根铁丝,几下就捅开了。
柴房里堆满了杂物,一股霉味。
我打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开始翻找。
终于,在一个破旧的木箱子底下,我找到了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本子。
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记的全是账。
“X年X月X日,李大头送来猪头一个,答应给刚子安排工作。”
“X年X月X日,李刚拿走丝绸被面一床,说事成之后,再给一百块。”
……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已将林淑嫁于陈明,彩礼无,陪嫁两床。李家承诺之事,何时兑现?”
我拿着这个账本,手都在抖。
这是铁证!
是他们官商勾结、逼迫良家妇女的铁证!
有了这个,我就能把他们送进去!
但是,光有这个还不够。
我需要一个更权威的力量介入。
我想起了我在部队时的一个老班长,他退伍后,被分配到了县里的纪律检查委员会。
那是个新成立的部门,专门查干部违纪问题。
我连夜写了一封举报信,把李大头父子的所作所为,以及林淑叔婶的交易,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城。
找到老班长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
看到我,他很惊讶。
“陈明?你小子怎么来了?”
我把举报信和那个账本,一起递给了他。
“班长,救命!”
他看了信,又翻了翻账本,脸色越来越凝重。
“混账东西!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做这种事!”他一拍桌子,“陈明,你放心,这件事,我管定了!现在国家正在搞改革,严打歪风邪气,他们这是往枪口上撞!”
从县城回来,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但我知道,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暴风雨,就要来了。
一个星期后,一辆吉普车开进了我们村。
车上下来三个人,都穿着干部模样的中山装。
他们自称是县里派下来考察农业养殖项目的技术员。
李大头作为村长,自然是点头哈腰地全程陪同。
我心里清楚,他们就是老班长派来的人。
“技术员”们在村里转了一圈,最后,重点考察了我家的兔子养殖场。
他们问得很细,从饲料配比,到防疫措施,再到销售渠道。
我一一作答,对答如流。
李大头在一旁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他眼里的“傻小子”,竟然能得到县里领导的重视。
考察快结束的时候,一个“技术员”状似无意地问:“陈明同志,听说你爱人身体不太好?”
我心里一紧,知道戏肉来了。
我叹了口气,一脸愁容,“是啊,老毛病了,时好时坏。”
“哦?是什么病啊?看过医生吗?”
“医生说是受了刺激,脑子……有点糊涂。”
就在这时,林淑又“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她抱着一个枕头,把它当成娃娃,一边拍,一边唱:“宝宝睡,快快睡……”
她走到那个问话的“技术员”面前,突然指着陪同的李大头,大声说:“坏人!大坏蛋!抢我家的猪头!还想抢我的房子!”
李大头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林淑又指着李刚(他正跟在后面看热闹),喊道:“还有你!小坏蛋!偷我家的被面!还想让我跟你睡!我呸!你这个大黑猪!”
李刚的脸,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疯婆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气急败坏地就要冲上来。
“技术员”立刻拦住了他,脸色一沉,“同志,请你冷静一点!没看到她是个病人吗?”
另一个“技术员”则走到林淑身边,温和地问:“小同志,你别怕,跟叔叔说,他们还抢了你家什么东西?”
林淑歪着头,掰着手指头,开始“胡言乱语”:“猪头……被面……钱……还有工作……叔叔的账本……都记着呢……”
账本!
当这两个字从林淑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她叔叔,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去。
李大头和李刚的脸色,更是死人一样难看。
他们知道,完了。
当天下午,吉普车就带着李大头、李刚,还有林淑的叔叔婶婶,一起开走了。
村里炸开了锅。
谁也没想到,县里的“技术员”,竟然是来抓人的。
更没人想到,扳倒村长的关键线索,竟然是“疯姑娘”林淑的几句疯话。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在账本和林淑的“疯言疯语”面前,李大头他们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李大头因为滥用职权、贪污受贿,被撤了职,还被判了两年。
李刚因为企图强迫妇女,加上平日里作恶多端,被送去劳教了三年。
林淑的叔叔婶婶,因为参与买卖婚姻,也被关了半年。
他们侵占林淑家的老屋和抚恤金,自然也全都退了回来。
村里,天晴了。
处理完这些事,我带着林淑,去了一趟县城。
我们去了最好的国营照相馆,拍了一张合影。
照片上,我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坐得笔直。
林淑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靠在我身边,笑得温柔又恬静。
她再也不用装疯了。
我们告诉村里人,县里来的领导,看我们家困难,特地介绍了一个老中医给林淑看病。
几服药下去,病就好了。
村里人将信将疑,但看着林淑一天天变得正常、开朗,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们都说,是我这个好人,感动了老天爷。
只有我知道,不是老天爷,是林淑她自己,救了她自己。
也是她,救了我。
回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间老屋,连同我们新盖的五间大瓦房,户主全都写上了林淑的名字。
她拿着房契,眼圈红了。
“陈明,你……”
“这是你应得的。”我握住她的手,“这个家,是你撑起来的。”
没有了后顾之忧,我们开始放开手脚干事业。
我成立了村里第一个“长毛兔养殖合作社”,带着乡亲们一起科学养殖,统一销售。
林淑则成立了“锦绣阁”刺绣坊,把村里手巧的妇女都组织起来,专门承接县里文雅斋和外贸公司的订单。
我们的日子,像芝麻开花,节节高。
1985年的春天,我们补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一次,没有嘲笑,没有同情,只有满满的祝福。
我娘拉着林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好媳妇,我的好媳妇。”
我妹也成了林淑的“跟屁虫”,整天“嫂子、嫂子”地叫个不停。
婚礼那天,林淑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
那是我托老班长,从市里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她站在我面前,美得像个仙女。
“陈明。”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
“嗯?”
“谢谢你,在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的时候,选择相信我。”
我笑了,把她拥入怀中。
“傻瓜,我才是那个最幸运的人。”
是啊。
所有人都以为我娶了个疯姑娘,是个倒霉蛋。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娶回家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宝贝。
一年后,我们的女儿出生了。
我们给她取名,叫陈念安。
意思是,念念不忘,岁岁平安。
我抱着小小的女儿,看着身边温柔的妻子,觉得人生从未如此圆满。
我常常会想起1984年的那个秋天,媒婆坐在我家门槛上,问我愿不愿意娶一个疯姑娘。
我很庆幸,我当时说了那个“娶”字。
一个看似无奈的选择,却开启了我人生最华丽的篇章。
有时候,命运关上一扇门,真的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而我的那扇窗外,是全世界最美的风景。
娶了村里那个“疯了”的姑娘,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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